当前位置

首页 > 文章 > 生活随笔 > 古槐开花

古槐开花

推荐人: 来源: 阅读: 1.01W 次

过去的人们有一个偏好,就是十分喜欢国槐,我们在对农村实地考察过程中,或记忆或实物,几乎每个村庄都能够发现国槐的影子。应该说,国槐老了,也就成了古槐。这样说来,古槐应该很多,基本上每个村子寺庙祠堂门前院内都有,可惜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大多数古槐都被砍了,或做了凳子做了门窗,有的还做了水筲,更甚者做了棺材板。想不透那个年代人们为啥跟老树有仇。

古槐开花

据说咱华夏有一棵“华夏古槐王”,位于甘肃省崇信县锦屏镇的关河村,树冠东西宽34.2米,南北长37.7米,树干粗大,十名成人男子勉强环抱,占地面积2.1亩。当地相传,唐朝大将尉迟敬德曾拴马于树下。树上寄生着杨、花椒、五倍子树和小麦、玉米等植物,据当地人说,此树已有3200多年历史。看昌黎县城的老照片,还能看到古槐的影子,但是建国后一次次城市建设,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在想看古槐,去城外,据我所知,城郊区中卓庄有一棵,五里营有一棵,十里铺有一棵,再远就是黄土庙村、大营村,其它哪里有,不得而知了。

其实大营村不是一棵,是三个,两棵年老一点的在村委会门口,一棵子树在村委会的院子里面。按照先有村后有树的规律,大营村明朝前期由山东苑姓移民到此落户建村,因村址曾是布防营盘的坨子地,故称苑坨营,后因村庄发展较快,人口越来越多,村庄越来越大,遂改称大营。即便是晚于建村的时间,两棵老槐树到现在也有600余年历史了,那棵子树,据说也经历了300年的风霜雪雨。600年于历史只是一瞬间,但于人生,实在是遥不可及了。

我向来喜欢绿色的植物。草。庄稼。树。但凡见了就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居住的县城很小,跟个精致的盆景差不多,北边有碣石山,南边有大海,西边有滦河,山上松翠果香,海边防风林绵延百里,还有看不尽的庄稼蔬菜,赏不够的芦苇茅草,春夏秋三个季节,花香果香草香,绿色满心满眼,让人享受不尽。就是到了寒冬,碣石山上也是满眼青翠,绿色怡人。唐·岑参《感遇》有句:君不见拂云百丈青松柯,纵使秋风无奈何。在故乡,秋风或许太柔了,冬寒也奈何不得碣石山上的青松翠柏,越冻越青翠怡人。

钟情绿色,便爱树。知道古槐来自遥远的年代,携带着历史的密码,更爱古槐树。所知的这几棵老树都拜访过不止一次,像极了去走亲戚看老友。尤其是大营村的这三棵古槐,已经去了n次了。记得我在文联工作的时候,巴巴地带了几个地秧歌名角,去到大槐树下扭秧歌,大杆喇叭一响,秧歌调在老槐树的枝杈间活蹦乱跳,可着劲儿往高处钻,惹得整个庄里的村民看热闹。

看古槐最好季节是仲夏。今年去的时候,正是古槐花正浓的时候,宏大的花事恰如一首叙事长诗,带着蜂蝶,搅动银白,张扬香气,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王道的霸气,盛装披挂,花雨翻飞,芳菲缠绵,歌吟如钟!三棵树相互呼应,将一段夏演绎成盛世长卷。而古槐的下面,三五个老者或下棋,或闲谈,脚下踩着由槐树花铺就的花毯子,尽管槐花烂漫,他们就跟没事人一般。更甚者,两个老者坐在自带的小马扎子上,靠墙而坐,眯了眼睛,承受日光按摩,仿佛入定一般。那槐花就落在身上,落在头上,跟白发没有什么区别,任由我们几个在那里大呼小叫。

三棵古槐,最西边的一棵已经仅仅剩下一块树皮,树心中空,或者是遭了雷击,或者是遭了火烧,或者是有一个狐狸精蛇精藏觅其间的故事?不得而知。问树下的老年人,则轻描淡写地说,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树洞里还能躲猫猫儿。很小?怕也有八九十年的岁数了吧。一根干枯的枝杈伸向半空,映在地上的影子,呈现出龙头的模样。有树皮的那半边,依旧枝叶婆娑,花香四溢,生命力昂扬如歌,没有丝毫的矫情老态。倒是有人出于保护心态,用铁管子做了拐杖,硬塞到了它的手里。东边一棵体态矫健,身躯挺拔,形体俊朗,顺着一道不大的河沟,将一树花海肆无忌惮地挥洒向东。它的脚下,是几块残碑砌就的河岸和一座小桥,斑驳的碑石上,模糊着几个汉字,可惜,面对如此强大的生命,一切的一切,都黯然失色。院子里的一棵,明显年轻了许多,树冠高大,枝杈健壮柔顺,一团团的蜜蜂在花间缠绵,在花间肆意,嗡嗡的吟唱来自生命深处,来自岁月深处,来自自然深处……

三棵古槐树呈三角站立,微风轻摇,花瓣纷飞,琴声悠扬,酒香绵延,或思,或幻,或梦,或恋,或摒弃俗世的虚荣,或不惜截断生命的长度,就在此一刻,为了这花,为了这爱,为了这六百年的邂逅,甘愿毁掉坚守一辈子的名节,全身心融入这短暂的每年一次的花开大典之中,承受着绿色对生命的洗礼。

除了这大营,除了这仲夏,除了这万丈花开盛典,一切关于花开的故事和传说,都显得孱弱无力,病入膏肓。比如说你有莺飞草长,你有荷塘万顷,你有牡丹华贵,你有秋风金菊,你有冬梅傲雪。而我,踏着一路的爽风,掠过松软的田埂,将冀东平原这三株灿烂的古槐花开呈现给你,作为几百年岁月的应对,你敢说这花团锦簇的小村,深入不进历史苍老的内心吗?奢侈不了浮华喧闹的现实吗?

现今的世界太拥挤,当所有的生存空间只能被压缩到一间书房一间办公室的时候,内心的惶恐则只能将原本鲜活的生命一点一点吞噬掉。更为悲剧的是,这种吞噬,则是很多人心甘情愿司空见惯的。而当我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一棵玉米、一株野草、一枝苜蓿、一棵速生杨引导,误入这阡陌、误入这乡村、误入这花飞漫天的古树小村时,我才发现原本固守的一切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而我,到此刻才真切的恍然大悟,我真的属于这场盛典,属于三棵古槐的一员,600年前,我们本来就是懵懂的一伍,只不过被哪一双失误的手,将我们栽种到了不同的地点。使我和古槐一下子错过了几百年相同位置的站立。每次的见面,都是兄弟相逢,每次的牵手,都是百年的邂逅,只不过,在一次又一次的渡劫当中,我反复睡去醒来,挥霍着短暂的生命,而你们,就在相同的位置,以相同的姿态相同的花开相同的仪式,一次次迎接我的到来。

生命原本属于大地,原本属于自然。我坐在古槐树下,接受生命的灌入仪式,享受这场饕餮盛宴。任何人都不能长久听不到大地的声音,都不能得不到植物的抚慰。我不再相信别人描绘的季节,只在这仲夏一刻,看星子流转,看爽风飞逝,看日光如织,看生命如水般漏过我的指缝砸在地上浸入泥土,我不恐惧,我有百年后与古槐的相约。

赞助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