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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那些事之一

推荐人:解语花 来源: 阅读: 2.76W 次

前段时间,因为患声带息肉,必须要接受手术治疗,于是,不得已,在医院整整待了八天。

医院那些事之一

办理住院手续那天是周一,也算是医院里一周当中生意最火的一天了,紧赶慢赶,等办完手续拿到床位号,已经是科室的最后一张床位了。护士站的护士一边登记我的信息,一边特为我庆幸地说:可让你赶巧了,晚来一步就轮不上了,刚刚住院处打来电话,说再来病号就不能收了。

我连连点头致谢,仿佛我能顺利入住,都是托了她的福似的。心里也不免微微庆幸起来,但究竟是要庆幸什么呢?不知道。总该不能庆幸自己终于住院了吧。

但是,小庆幸背后总是隐藏着大遗憾,进了病房之后,我就傻眼了。这个病房原本就是个加床病房,乌泱泱一屋子住了六个病号,再加上各自来陪护和看望的家属,我的天,几乎成了个超级市场,连脚都快插不进去了。更让你难堪的是,病房里还没有卫生间,要想方便,得去走廊那头的公用卫生间。好吧,这倒也能忍了,毕竟不是伤胳膊伤腿的毛病,行动方便,多走走也无妨。可是,你晚上总得洗洗涮涮啊,难不成也在公用卫生间完成?

我小声地咨询一个稍微年长点的护士,问她医院里可有专门洗漱的地方,想着都是女人,她总该能体谅到一些同为女人的那点尴尬吧。没想到她眉毛一扬,边翻着手里的记录表边尖着嗓子说:哎呦,都住院了还有那么多讲究,晚上帘子一拉,在里边洗洗好了嘛!

一屋子的人瞬间都盯着我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真是臊得我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赶紧埋头整理自己的东西,半天没敢回过脸来,心里嘀咕着,这到底是医院啊,还是集中营啊。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一屋子的人终于都散去了,除了隔壁床铺的老太太年岁已高不得不留人看护,剩下的,就都是这个病房的病人了。本想着闹了一天,总该歇歇了吧,可是没有,新的一轮吵闹才刚刚开始。

六个病人中,有三个是来治耳聋的老太太,年纪最大,情况最严重的那位住我邻床,另两位是拿着公费医疗来做保养的,已经先我们之前住了些日子了。本就是住了两个人的房间,一下子加进了四个人,这可把那俩老太太兴奋坏了,挨着个地问你哪里人啊,多大了啊,做什么工作的啊,什么毛病啊,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结婚了没有啊,孩子几个啊,老公干嘛的啊,姑姑婆婆八大姨啊……哦,上帝啊,按这个问法,得倒扒回十八代祖坟去。等她们问到我的时候,我指指自己的嗓子,摆摆手,推说自己不能说话,以求能赶紧从我这跳过去。没想到其中一个正在打毛衣的老太太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计,直接走过来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一脸凝重地盯着我,开始了机关枪式的扫射。

你是老师吧?可怜的,老师最容易得这毛病了!多久了啊?奥,你不能说话的,不能说的,嗓子要紧,嗓子要紧!你怎么不早治疗呢,有毛病拖不得的!我儿子以前也得过这个毛病,还在南京做的手术呢,不过现在好了啦,跟没事人一样了……

我心里有一百个小兽在吼着说:走开,我不想听,不要烦我!不要烦我!

可我却只能一直微笑着冲着她各种点头,各种感激。另一个老太太马上也加入了进来,特神秘地说:身上无缘无故多长出一块肉,总归不能大意的啦,要好好检查检查的才能放心,不过没关系的啦,你这么年轻,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东西啦,啊,哈哈哈……

我的后背突然冒出一层冷汗,我不知道,她这莫名其妙的笑到底是几个意思。

对面床位的也是来做声带手术的一个患者,听了她们的话,忍不住插嘴说:我这嗓子都哑了几年了,要不是这次回来给孙子过生日,还没时间做呢,不也啥事没有!我们在厦门卖猪肉,天天在市场里喊来喊去的,哪有功夫管这些……

一个老太太扭过头去对她说:人家和你不一样,你那是猪肉吃多了才长的。

然后一屋子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我没有想到,短短的半天时间,她们竟然已经熟识到可以开这样的玩笑了。

隔壁床位的老太太什么也听不见,她看着大家的嘴在叽里呱啦地动,然后转身问她的老伴:老头子,她们在说什么?

她老伴没有吱声,我想着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吧,那老头突然来了一句:

你的奶呢?(他是把奶字读成第一声的)

我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老头要干嘛。我偷偷扫了一眼其他人,发现大家都在瞄着这老俩口,我突然想笑,但终于是忍住了。

老太太又是没听见,瞪了一眼她老伴,说:你说什么?

你的奶带来了没有?(第二遍听到有人把奶读成第一声,我忽然浑身起鸡皮疙瘩。)

老太太说:小涛要来啊?

我问你把奶带来了没有?(第三遍了啊。)

老太太:小涛要是来了谁带孩子啊?

老头:这么晚了小涛来作甚,我问你把奶搁哪了啊!(不知道事不过三吗)

老太太:那小涛是自己开车来啊,还是坐车来啊?

老头:……

阿弥陀佛,老头终于不再执拗地问奶的事了,提了暖瓶,转身要去开水房打水。老太太一转身,冲着老头的背影说:

老头子,我的奶搁那个塑料兜里了,你拿一个热了给我喝撒!(天,她竟然也把奶读成第一声的)

我们终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头蹲下身去在一个塑料兜里翻找牛奶,一边冲着我们讪讪地说:都老海了,耳朵一点也听不见了,跟她说话费老劲了……

他还以为我们笑的是这茬呢。

靠窗口的那个老太太烫着一头卷发,生的膀大腰圆,圆嘟嘟的脸上有几分婴孩般的稚气,看着倒也是和善的面孔。她向前踱过几步,歪着头看着那老头,一手别在背后,一手指着他手里的牛奶说:大哥,你跟老姐姐倒是很登对啊,都管这叫奶(她故意读成第一声),我们听着还以为你要干嘛呢,老不正经的,让小姑娘们听着多难为情,好歹前面加个牛字,说是牛奶(又故意读成第一声),也能少点疑猜嘛。

那老头又讪讪地笑:呵,几十年,习惯了,习惯了……

老太太扭过头,看一眼大家,看一眼她老伴,突然又大声来了一句:老头子,我那奶你找着了没有啊?

我们再次哄堂大笑。

夜,终于安静下来,可我连半点睡意都没有。隔壁床位的老太太耳朵是听不见了,那呼噜打得却是山响,有几次我都担心她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卡得她要喘不上气来,忍不住偷偷撩开帘子看了她几眼,直到她的另一个呼声响起,我才放下心来。我发现,病房里一共七个人,除了我这个没睡着的,还有那个卖猪肉的患者,其余的人都有自带声响的功效,大家的鼾声此起彼伏,那叫一个酣畅啊。

我悄悄起身,来到走廊里,夜半的病房是如此安静,起码这一个楼层,在这样的时刻,静得一点声响都没有,就连护士站的护士都不知躲到哪里打盹去了,偌大的走廊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在来回地,无声地踱着步。忽然想起一位医生朋友说过,护士和医生最喜欢听见病人打呼噜的声音了,能打呼,就说明没事,就可以放心了。原来,我是个极不省心的病人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开始工作了,然后病房里渐渐又热闹起来,新的一天终于又开始了。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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