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很近

公交车一停，鱼贯而上八九个少年，他们边往上窜边嬉闹着，车厢随即被他们塞满，快乐也充满了车内每一个角落。

时值仲夏的傍晚，宜人的晚风从车窗吹进来，拌着这群少年的欢快笑声，极具诱惑力，车里的老老少少被感染了。

他们是刚刚闹海回来，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头皮，黝黑而健康的皮肤上还沾着细米似的沙子，甚至闪着盐渍。看样子，他们玩得很尽兴，也很疲劳，俩个抢到座位的女孩拍着自己的大腿，招呼同伴，立即有俩三个女孩推着拥着挤过来，坐在她们的腿上，她们便很亲密的拦腰搂住坐在上面的女伴。没坐着的那个女孩很夸张的翘起嘴巴，并大声叫喊“累——呀！”扶着铁栏杆站着的一个男孩从食品袋里拿出一个很大的面包，狠狠的咬下去，即被相临的男孩抢去，也狠狠的咬下一口，然后递给下一个女孩，女孩子斯文一些咬了小口，但随即撕下一块，算做嘴下留情的补偿。

于是有四五只手伸过来，迫不及待地等着那个面包的传递。一个面包就这样被他们戏剧般的消灭了。站在我身边的高个男孩，用正在变声的嗓音讲着笑话，引起一阵阵哄堂大笑。又一个站点到了，上来一个孕妇，坐在一起的四个女孩立即起身让座，弄得那位孕妇不知坐哪里好——多么无拘无束、可亲可爱的孩子们呵！这种抑制不住的活泼和朝天热情，令人羡慕不已，车厢里所有人都被他们融化了，被他们的快乐和朝气融化了。

倒车镜里映着司机大佬喜笑颜开的脸，随后他摇头晃脑吹起了口哨；那对花白头发的夫妇，手握在一起，假牙都快笑掉了；有个中年妇女捧腹前仰后合，对离她很近的小女孩喜欢得如同自己的孩子；就连那个恶声恶气的售票员也和善起来，报起站名也动听了许多。到站的旅客无不恋恋不舍，感叹路途短暂，上车的旅客又迅速被快乐传染。置身他们之中，我似乎找到了久违的童心，找到了儿时在秋千上飞跃和压翘翘板上起下落的快感。

我以为自己的童心早已被岁月湮没，没想到这被岁月埋藏的东西，一旦遇快乐的甘雨，还能破土而出。这种快乐不同于成年人之间的玩笑，也不同于当你完成一个心愿时的满足。那是不带任何顾忌、思想和名利的纯天然的快乐，是一种一眼就见底的清澈的快乐，是一种显露人的本性的快乐。那天我很放纵自己，与孩子们同唱同笑，一反成年人的一本正经。我终于明白，其实快乐很简单，只需你无所顾及。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快乐，对成年人来说却很奢侈。有时我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望着楼下天真活泼的孩子们，那咯咯的笑声，那因某个孩子破坏了游戏规则而引起的吵闹声，萦于耳畔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日益衰老，觉得去路已长来路已短。

做孩子的时候，总是想摆脱来自家长、来自学校的束缚，幻想着有一天翅膀一硬就飞向了天空。可当我们真的走出父母的视线，离开了学校，新的束缚又来了，会因争取生活空间、争取财富、争取所谓的事业而重陷束缚，生活的负担也随着物质生活的不断提高而加重，于是就不知不觉地将曾经的美好和单纯的童心抛掉，且愈甩愈远，直到我们都不曾认识它，这时快乐离我们很远，甚至遥不可及。

成长的过程，使人失去了许多天然的东西，成年人的悲哀就在于顾及太多，因为他有太多的经验阻止自己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于是，将自己藏在一付假面具的后面，在宽容大度的掩饰下精心计算自己的利益。褒扬别人的同时，心理不无嫉妒的醋意产生。大笑的背后隐藏着太多的眼泪。坚强的盾牌下，内心也许在淌血。爱谆谆教导的人，心灵不一定没有龌龊的角落。趾高气扬的人往往精神空虚。无限膨胀的虚荣心导致自尊自大的傲慢。

那天，借着快乐的惯性，我同10岁的女儿，在楼下居民小区的儿童乐园的秋千上荡了一个晚上，全然不顾邻里和过往行人的不解之色，我找回了孩子时在空中飞驰而过的惊心动魄，体会令人头昏目眩而又身心解放的感觉，品尝了随心所欲的滋味。

其实，快乐离我们很近，近得我们可以垂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