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驮来的生活

推荐人：白芷儿来源: 阅读: 2.78W 次大中小

我刚离开学校时，又瘦又小，骨头也不硬，还时不时的被头痛折磨。第一次跟着父母去地里锄草，不到半天工夫就晕倒在地头。

当时，父母对我很失望。父亲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唉，就让她先放马吧”。母亲默认。放马毕竟比锄草割地等活轻松些，但也算一种活，不至我失业吃闲饭。

这样，我开始了一段快乐的牧马人的生活。

每天，父亲赶着马车，我和母亲坐在车上，到地头后父亲把马绊起来。我的工作就是不让它进农田里吃庄稼。马的三条腿都给绊起来了，它也不想用仅闲着的一腿去走远。所以，我的大部时间都坐在那个长得歪歪的榆树下，做做白日梦，或者异想天开。偶尔看见马要进田的样子，才跑过去赶回来。

说来奇怪，经过一段时间的放马生涯后，我的个子长高了，长胖了，头痛的间隔期愈来愈长了。好象迎来了生命的春天，进入了疯狂的生长期。随着胆子也壮起来，我渐渐的自己敢把马绊起来，也能给它套缰绳把绊子打开。到后来干脆就骑上它到处走。地里没活的时候，我自己骑马去放牧，为了寻找草儿茂盛的地方不知不觉就走出去很远。有时，能走到十五里外，大姑奶奶和三爷爷所在的那个村子。

大姑奶奶只剩一颗牙了，背也佗了。走路只看眼前几步远的地方。我到门口跳下马一边栓马一边大声喊：“姑奶奶，我来了”。她抬头看见我，先是惊喜的笑起来。仅剩的那一颗牙像底部开始腐烂的栓马桩一样，歪歪纽纽的坚守着岗位。

随后她又向我身后张望，当她确认没有其他人时，开始骂我父母不负责任，让我一个人“单枪匹马”跑这么远的路。其实，两个村子的地都连成一片的。接着她一边怪我不懂事，一边忙着给我找我最爱吃的干奶皮，干奶酪。

等我吃好了，玩够了，三爷爷套上他的毛驴车护送我，这是多此一举的事，但他们不放心，我也没办法。我说：“爷爷你坐后面，我来赶车。”爷爷说：“不行，你哪能拽动着头驴呀？”我牵着马站在旁边。他就是想不起来我是骑着这匹“高头大马”来的，硬说我赶不动驴。我忍不住笑着坐上车。爷爷想把我的马栓在车后，我不让，一定要自己牵，这次爷爷没跟我争。

一路上，我偶尔回答爷爷的一两句问话外，就一直逗我的马玩，它简直是我的宠物，马耐心的看着我，好象在研究我各种动作的深刻含义。忽然，我大叫起来：“爷爷，爷爷。马笑了，我的马笑了。”

有一次，我还骑着马，追一只抓东西的鹰，硬是从鹰手里抢下一只淹淹一息的黑母鸡。

后来，因一件小小的事儿母亲极力反对我骑马了。

那天晚饭后，我在村子里闲逛，碰见了村里有名的媒婆李歪嘴。她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我一翻后说：“这姑娘身上酒味真浓。”瞎说。我从来没沾过酒，哪儿来的酒味儿？我心里这么想着，没说话就走开了。

没过多久，她跟我母亲说，想把我介绍给本村的邱三，母亲问都没问我就答应下来。还理直气壮的跟人家说，她能给我做主。媒婆高高兴兴地去向男方家道喜，在她的经验中这事百分百的成功。结果碰了一鼻子灰。邱三的母亲一听对方是我，就把头摇的象拨楞鼓一样，说我太野了，整天骑着马追鹰撵兔，把西坨子、东凹子的草全给踏死了。

这件事对母亲成了天下大事，她认为女孩子被男方家拒绝是奇耻大辱。

对我成了新鲜事，竟然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了，而且我这个当事人不知不觉中被人活涮了。好在没怎么涮疼我。问题是我从来没多看过邱三一眼，更没想过要嫁给他。所以，我听完母亲的诉说后，好象听了别人的事一样好笑。心中还有点兴灾乐祸。说：“活该，对于李歪最一点都不多，太爱管闲事了，得谁给谁介绍对象，不让她碰碰钉子，她就是不知道。”我那架式好象被人拒绝的不是自己，而是李歪嘴的女儿，或者是她本人似的。母亲听了先张大嘴看着我，继而闪电一样举起手，说时迟，那时快。没等我反映过来，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煽在脸上热辣辣的，惊得我哭都忘了。

我捂着被打疼的脸，心里又委屈又生气。

可就是弄不懂这事有什么大不了。人家不喜欢就不喜欢，这有什么丢人的？我的马不是抢来的，也不是偷来的，骑自己家的马又不犯法。野地上的花草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是我给踏死的。那些花草从来没死过，今天踏过去，明天照样挺直腰杆活过来。马吃一片，过一段时间又会一棵不少的再长出来。我就是喜欢花草的这点倔强劲。

我不知道女孩子为什么不能骑马。就象花草不知道我心里藏着怎样的春天一样。

那年的冬天，邱三结婚了。娶的是邻村的一个女子。我高高兴兴去参加他的婚礼，热情忙活了大半天。

过了一段时间。一天吃晚饭时，母亲说：“邱三的媳妇真难看，像个葫芦似的，全是屁股。”

父亲好象没听见一样，吃着饭，没说话。

我的嘴快。插了一句：“她人挺好，啥都会做。还答应教我织毛衣呢。”

父亲抬头看了我一眼，想笑又没笑。

母亲用手指着我说：“看，看，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简直是个生瓜蛋”。

过了一段时间，一年或两年，我家也常来一个男孩，他不是来找弟弟们玩。当他第二次来我家时，母亲吩咐小弟：“去领你哥到前面转转，让他看看咱村。”我和小弟相视一笑，都知道母亲的意思，并不是让他看咱村，而是让咱村看他。尤其是邱三的母亲。看着母亲可爱的表情我想笑。

如今我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母亲每次看到他，都高兴得合不拢嘴。据说邱三至今没有孩子。

一次我的孩子拿了两只棒棒糖。一只举到母亲面前：“姥姥，这是我给你买的。”母亲没接糖，把人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说：“幸亏你妈当年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