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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上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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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6月18日,是我人生不能忘记和值得纪念的日子。

初上高原

那一天一早,我们单位一行31名前期人员,离开海拔2700多米的青海省格尔木市,第一次向我们陌生而又感到神秘的即将在那里奋战几年的青藏铁路施工工地—唐古拉山上海拔4700多米处的西藏自治区安多县城出发。

我们一行3辆汽车,沿着青藏公路行进。指总经理韩利民和几个人坐一辆丰田4500越野车,作为党工委书记的我和几个人坐一辆三菱越野车,其他人坐在一辆依维柯面包车上。

31个人中,多数人已经在格尔木“习服”了一个星期以上,学习了有关高原生活和工作的常识和注意事项,也有几个是刚到格尔木只有三四天就上山的。因为都知道高海拔地区四季寒冷,空气稀薄,严重缺氧,不少人不适应高原生活,甚至有人上了高原送了命的,尤其年龄大的人危险系数更高。所以从格尔木出发时,大家对自己能不能适应高原气候心里都没有底,多少都有一点恐惧感,大家路上话语都不太多。这些人中年龄最大的是一个职工,当年45岁。我当时39岁,记得是第3个年龄大的,心理压力更大,沉甸甸的。

上午10点多钟到了昆仑山口,这里海拔4767米。立有一个汉白玉石碑,主碑高4.767米,是昆仑山口海拔高度的千分之一;碑底座用花岗岩块石砌成9.6平方米基础,象征她屹立在祖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坚实土地上。那天天气很好,一望无际的是蓝天白云和满地淡淡的青草;没有很高和陡峭的山峰,远处山岭上终年不化的白雪隐约可见;凉风习习,让人感觉心旷神怡。我们一行把车停下,大家下车活动,没人感觉有什么高原反应。于是所有人都活跃起来,有的欢呼雀跃,有的拍照留念,感觉高原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很多,欢声笑语一片。大家沉浸在平时看不到的美丽的高原风光中。

稍事停留之后,我们继续前行。从昆仑山口到唐古拉山下,大约350公里,一路海拔落差不大,平均海拔4600米左右。期间海拔最高地段是五道梁,。传说,"到了五道梁,难见爹和娘!",还有传说,"到纳赤台得病,到五道梁要命"。可见气候之恶劣。

果然,快到五道梁时我们同行的人中有人出了意外。

34岁的工程师李秀明,坐在依维柯面包车上,他性格开朗,生性活泼,一路有说有笑。快到五道梁时,他的说笑声逐渐减少,后来就不吭声了。大家以为长途坐车,可能累了,他在闭目养神或是睡着了,都没在意。无意中有人发现李秀明脸色发白,汗水直流,感觉不对劲,于是大声喊他,没有回声,邻座推他、摇他也没有反应,这才知道坏事了,赶紧停车,随车的三个医生李玉等赶紧抢救。我和韩总都吓了一跳,赶紧停车跑过去组织救治。医生打开车上带的氧气罐先给李秀明吸上氧气,还给他打了我不知道是什么药的针,让他半躺在座位上休息。半个小时左右,李秀明慢慢苏醒过来。刚才他是因为高原反应严重,晕厥了。韩总和我商量,决定腾出一辆车把李秀明送返格尔木休养,观察几天情况后再决定他是否上山。询问其他人员有没有身体不适感觉,如果有就和李秀明一起返回格尔木休养。大家都说没有问题,都坚决要继续上山。看得出有两个人虽然不愿半路返还,但是有点犹豫、勉强。没想到李秀明完全苏醒后听说要送他回格尔木,死活也不同意。他说现在返回就是打仗半路当逃兵,丢不起这个人,死也要死到唐古拉上。又过了一会身体基本恢复,他从车上下来,走走跳跳,说自己完全没有问题,坚决继续上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和韩总要求大家互相注意关照,有不适感觉及时报告。于是继续前行。

从行进速度和时间推算,到达安多县城应该是接近天黑的时候。为提前安排好人员到达后的吃住事项,韩总和我商量后,我和另外两个人带三菱越野车先走,尽快赶到安多打前站安排,他坐着丰田4500越野车跟在依维柯面包车后面走,他说他不和大家在一起不放心。

有了李秀明晕厥的事后,几个车上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所有人都不再多说话,默默坐着各自想着心事。我是这些人里几个年龄大的人中的一个,心里也很忐忑。看着车窗外一望无际的荒凉而又陌生的高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再难都要往前走!真有一种如临深渊、前程未仆、赴汤蹈火、视死如归的感觉。还好我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坚信自己一定能够趟过这道鬼门关。

青藏公路上虽然往来车辆不多,但是道路很窄,双向只有两车道。道路两边是辽阔而又荒凉的光秃秃的沙土滩,不但没有一棵树,就连一颗高一点的草都没有。汽车在路上行驶,两边没有树木、房屋等参照物,视野里的景物也没有太大变化,这很容易让司机疲倦。开车的司机杨立伦也是第一次上高原,在高原长途驾驶,体力消耗很大。无奈当时我们几个坐在车上的人都不会开车,无法替换让他休息。

从五道梁到沱沱河,我们跑了大约2个小时。这里离青藏公路海拔最高的唐古拉山口还有200公里,再往前走海拔会越来越高。唐古拉--蒙语意思是“雄鹰飞不过去的地方”,当地还有一个谚语:“上了唐古拉,伸手把云抓”。青藏公路唐古拉山口海拔5231米,跟攀爬珠峰大本营的海拔高度一样。当时我们对唐古拉是既向往又有点恐惧害怕。在沱沱河到加油站给车加满油,我让司机杨立伦休息一会,养足精神好翻越唐古拉这道鬼门关。杨立伦怕耽误到安多打前站的工作,说身体没有问题,坚持不休息。于是我们加完油就接着往前走。

从沱沱河出发大约30公里,杨立伦也出了状况。他说感觉脸皮有点麻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不停地在脸上搓揉。我知道这样开车很危险,让他停车休息。他说这点事不影响开车,用不着休息。于是他不再搓脸,但过一会就用手在脸上“啪啪”打几下,说是这样感觉会好很多。越往前走海拔越高,我们坐在车上的几个人都很担心杨立伦的身体,也担心我们能不能顺利翻过唐古拉,可是又不能掉头返还,只能提心吊胆地硬着头皮往前走。

万幸的是到了唐古拉山口,杨立伦竟然不感觉脸皮麻木了,只是一路“啪啪”打着脸过来,脸上略微有点红肿。

六月中旬,内地已是炎炎夏日,但这里却是寒风刺骨,在格尔木放在车上的面包,因为密封和气压差的原因,一个个都是胀鼓鼓的,有的已经爆裂。我们停车下去,欣赏着脚下的皑皑雪山,站到刻有“海拔5231米”字样的石碑前,不但没有感觉到唐古拉山口的气候恶劣,反而有一种死里逢生的胜利者的喜悦心情。

唐古拉山口到安多县城还有150公里的路程,一路下坡,越走海拔越低。翻过唐古拉这道“鬼门关”,我们心情放松了很多,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很快就到了安多。

安多县城就在青藏公路旁边,中间隔着一条河,河道不足百米宽,一座可并排通过两辆汽车的钢筋混凝土桥连接着县城和青藏公路。说是县城,其实跟内地一个村庄差不多,当时常住人口只有1000多人,全都是低矮的平房,只有连接县城与青藏公路的桥头有一栋三层的楼房,鹤立鸡群;楼顶上立着“安多宾馆”4个红色大字,显得十分醒目。

我们到达安多时是下午5点多钟,而这里这个季节太阳落山是8点多钟,离天黑还早。我们直奔安多宾馆。下了车,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还隐隐有点胀痛;两条腿绵绵软软,走路有点发飘。这可能一半是高原反应,一半是长途坐车的原因。到了安多宾馆,没有想到的是,整个宾馆没有自来水,用水要到旁边的水井里打水,更没有热水;别说暖气,连正常用电都没有,供电靠一台柴油发电机,每天只供晚上7至12点5个小时。其他吃住条件就可想而知了。不过价格还算公道,一个床位一天35元。更让人头疼的是整个宾馆只有50多个床位,而且已有不少人入住,剩余床位只有23个,无法安排我们31个人全部入住。

我们把剩余的23个床位全部包圆。除了安多宾馆,沿青藏公路还有一些小旅馆,每个旅馆也就十几个床位,跑运输的大车司机住的居多。我们准备到那些小旅馆再订几间房子。

县城里藏族人居多,也有不少在那里做生意的汉族人。听一个汉族人说县“支铁办”已经成立,于是我们决定先去找“支铁办”,看他们能不能想想办法,把我们的人都安排住到安多宾馆。

县政府的房子只有两排平房,每排前面都搭着一排玻璃采暖棚,这在当时当地已经是比较“豪华”的了。首先见到的是一个藏族干部,会说汉语,听说我们是来修建青藏铁路的,十分热情,直接把我们带到了县政府接待室。接待室门口堆着一大堆风干牛粪,几乎挡住门口,但是没有什么粪臭味。室内三面靠墙呈n型摆着藏式沙发,沙发前放着藏式茶几。我们进入接待室刚刚坐下,一个四川口音的领导走了进来,那个藏族干部介绍说是县委宫副书记。握手寒暄之后,宫副书记和我挨着坐下,他是四川人,此时此刻听着他的四川话感到非常亲切。一个藏族女孩,穿一身藏族服装,大概是县政府搞接待的服务员吧,给我们端茶倒水。她端着一杯酥油茶走到我跟前,弯腰九十度鞠躬,双手捧着酥油茶杯举到与头平齐,也不说话,很谦诚地给我敬茶。我赶紧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早就听说酥油茶好喝,营养丰富,能增强人的体质,很抗缺氧。当我端着酥油茶送到嘴边要喝时,一股浓重的牛羊肉混杂的膻味扑鼻而来,几乎使我呕吐,赶紧把酥油茶放到了茶几上。我生来怕羊膻味,所以从来不吃羊肉。稍过一会,那个藏族女孩又走过来,端起茶几上的酥油茶杯,还像刚才一样,弯腰九十度鞠躬,双手捧着酥油茶杯举到与头平齐,还是不说话,又一次很谦诚地给我敬茶。我又赶紧接住,但是这一次我不敢再放下了。我不知道藏族待客有什么讲究,怕再放下触犯民族风俗,更怕违反民族政策,起码是不尊重人家。宫副书记看我一直端着酥油茶杯不喝,大概猜到了我的为难。问道:是不是喝不惯酥油茶呀?我很难为情地说:确实闻不惯这种味道,平时我连羊肉都是不吃的。接着我又小心地低声问道:这酥油茶是不是必须喝呀?他哈哈笑了,说:没事没事,你想多了,喝不惯这个就换茶叶水吧,很多人刚到西藏都是喝不惯酥油茶的。于是他让那个藏族女孩又给我端了一杯茶叶水来。

我说了住宿遇到的困难,宫副书记立马安排人去协调解决。半个多小时后,有人来说已经解决好了。他们把几个零散入住安多宾馆的客人协调到其他小旅馆去住,给我们腾出了床位。再三谢过之后,我们起身告辞,去宾馆安排人员吃住的事。

韩总带队比我们晚到一个多小时。所幸一路平安,所有人都没有出现意外。房间都已经准备好,有的房间住两个人,有的房间住三个人。在格尔木学习高原生活常识的时候,医生建议我们,初上高原不要一个人独住,晚上睡觉同住的人过几个小时互相叫醒一下。因为曾经不止一次发生过有人初上高原,睡觉时一切正常,可是一觉睡着却再也没有醒来的事情。我和韩总要求同住的人夜里互相照应,隔两个小时互相叫醒一下,宁可少睡点觉,也不要发生意外。

副总经理李正仕和工程部长周广平同住一个房间,他们约定轮流睡觉,每隔两个小时,醒着的叫醒睡着的。坐了一天的车,原本十分疲倦,又是初到高原,本难入睡,刚要迷糊睡着,又被叫醒,折腾了一夜,谁也没有睡好觉,实在困得要死。快到天亮的时候,周广平对李正仕说:以后别再叫醒我了,死就死吧,这样熬着还不如死了。虽然带点玩笑,但确实煎熬得十分难受。

转眼20年时间过去了,20年来经历的很多事情早已忘记得干干净净。可是2001年6月18日这一天的经历,却一直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记忆里,永远也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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