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堵墙

那座牌坊伫立在风中，庄严而肃穆。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久到他忘记了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人们低头垂眸，唇边抵住交叉成拳的双手，掌心暖和着十字架，他们呢喃着罪与罚，头顶上是他们的主，仁慈地看着虔诚祈祷的信徒。

他良久地注视着这群人们，墙边的烛台上摇曳起点点点光。旋绕着轮轴的金属转动，指针卡着齿轮在行走。

11315圈，指针停住了，炽热伴随滚滚浓烟卷进铮亮的机器当中，不断膨胀的零件相互排斥，卡擦卡擦地摩擦出火光。

人们仓惶逃出，他们的主淹没在尘埃当中。

教堂需要重建。

以致于那个穿着肥硕袍子的男人一边在八字胡上打圈一边在废墟前勾画新图，他似乎已经不在意了。

火再一次燃烧起来之后，他没能见到那个长着八字胡的男人，于是教堂只剩下一面墙。他倒是挺喜欢墙上那只铜鸽子边上的太阳和月亮，太阳来时，天空是蓝色的，草是绿色的，大地绽放五颜六色的花朵，学者在花丛中绞尽脑汁，情人在玫瑰的芬芳中偷偷亲吻。月亮来时，天空是温柔的黑色，他看不清周遭，可是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轻轻呼吸，开花的时候他可以听到蝉鸣，落叶的时候它可以听到咕叫。

他不清楚这个太阳是否是同一个，月亮总是变着模样。

牡丹和菊花他没有见过。

后来他见到了，金黄的菊花摆放在木箱子里面，人们目无表情地传递着箱子，打开箱子的人欣喜若狂，他抓过菊花丢到地上，轱辘的推车碾过，他睁大着深邃的眼睛，深陷的脸颊苍白得与箱子内的黑相对刺眼。

有时候箱子里的不是黑色的膏物，还有可能是痛苦挣扎的人。箱子外的人会用枪管和刀催促着箱子内的人行走，箱子里的人不是总可以走。

鬼是诱人为恶 念死者无为罪

他不知道善恶，他只知道万物终将逝去，时间可以带走一切，他知道自己也将会归于时间，风一吹，雨一落，他听到了尘土洒落的声音。

这里又寂静了很久，却很快远处高处升起的那飘扬的四方布改变了图案，鲜艳的红色居然有点像人体内流动的血液，黄色的星星使得他想起了火焰。

那或许有着很特别的含义，他想，一如人们所祈祷的，所渴求的吗，所守护的，也许是差不多的东西。

那似乎是1999年。

卷头发的人和直头发的人总算是可以好好相处，不至于互相撕扯。

后来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他凝视来来往往的人们，他们来去匆匆，他很难如最开始在两天内看到相同的一张面孔，尽管他不一定记得人的模样。长长的水泥阶梯上，充满了生硬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只有那个太阳和月亮。

他听着人们嘈杂地谈论着大三巴，巴洛克式，不朽的巧夺天工。只能站在原地，生怕一不留神，便是断了裂缝，伤了下面这些可爱的人们。

作为一座教堂，现在的一堵墙，他确实有点过于多愁善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