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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里的牲口棚

推荐人:靳文亚 来源: 阅读: 1.26W 次

如今,随着新农村建设的深入,原先生产队的牲口棚很难看到了。我前阵儿回老家,看到本村一户人家正盖简易房,那是一个生产队牲口棚的旧址,已没有什么原貌的影子了。我老家斜对过,是本村9队的牲口棚,现在住着一户殷实的农家,只是房后由于考虑方正的原因,甩下的那一段残墙,好像坚持着往昔岁月的述说。

队里的牲口棚

我在生产队解体前,参加过集体的劳动,但干的是少先队员或半劳力的事,不记得公分有过什么调整。那时候,生产队是温暖的,在我们的心目中也是强大的,每个队100多口人,村外有打谷场,村内有仓库,最有人气的就是牲口棚。

牲口棚其实盖得很将就。当时都建在村外,但随着村子规模的扩大,有的成为村边或被人家包围了。我村盖房,过去讲究石板房,牲口棚则一律为低矮的平房,房高也就两米上下,有的门口,高个的要低下头才能进入。墙一般是厚笨的,少见大块的石头,但外面要用沙灰勾上的;椽、檩就地取材的多,粗的少,加工也粗糙,有的甚至还在墙外露着一截儿;用苇子编芭的是奢侈,多是利用当地的谷子秸、高粱杆;

房顶就是用白灰和着花秸(小麦打场后比较细软的部分),表面要轧光,加上每年的修缮,能够经受风霜雪雨的侵蚀。这样的房要比农户的窄小,所留的窗户也是很糊弄的;有院墙,门口一般是比农家长的栅栏,用枣树枝、酸枣树、花椒树等绑扎而成。往往不是长远的规划,有“力量”了就接着盖,所以有的不能相通,有的可能拐弯了,以北房为主,东房、西房、南房随着排,既不是标准的四合院样式,也不见北方农户的风水传承。

牲口棚也算要地。大小的牲口、车辆,部分的饲料,成为了生产队最大的固定资产了。我们村12个小队,一般每队两到三辆大车,都有专人负责饲养照料的,一般是相对年龄大点的可靠的男社员,晚上一定要住下来的,因为需要看护,需要加夜草,出粪垫土、打扫棚舍,整理鬃毛,修剪踢甲等等。有电灯,但晚上十点多后才来电呢,提灯是必备的。我们队的牲口棚在村南,当时饲养员是距我家很近的一个乡亲辈儿的长者,据说他丈量过,从他家到牲口棚一里多地,穿越整个村子。

而离我们最近的牲口棚,却是9队的。饲养员是位单身的老人,据说会捉鬼拿妖,曾有几个生动有效的事例。每天,我都要从这个牲口棚经过,最盼望的是秋天里,削玉米秸的推着小车回来。一般是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劳力,后来都带点承包的性质。他们夏天负责割草,秋天就把地里那些快要成熟的玉米上边的部分砍掉,把没长玉米的空棵砍掉,也常把弱小的玉米连根削来。

那时,玉米多用的是农家肥,种子也不像现在这样优质,于是,我们叫“甜柄”,后面的字读轻音,那是比现在的甘蔗不在话下的。我们要讨好大人的,抽多了人家不允许的,即使十来棵,也要把上边的部分当场削掉留下的。小伙伴们,总结过到底什么颜色的最甜,什么样的带酸味,什么样的里面发干。我发现,大人也早捆好了,一定是拿回家哄孩子的。斗私批修的话,那也算是自私吧。

秋天里,牲口棚还断不了分山药,晚上点着提灯,社员们分享着收获的喜悦。牲口棚里还有山药窖,把条秧山药放一些留作明年的种子。

冬天,农家都舍不得烧煤,煤真的奇缺。我们村的一个董姓干部,曾是县煤建的一个负责人,能为老乡批三、五百斤煤,就让乡邻记好一辈子。往往是大冷的天,天寒地冻,才生煤火,过不了正月就止了火。柴禾也是重要的生存资源,山边、山上、河滩、地里、村边,被人们地毯式搜寻。但是,队里的牲口棚可以一个冬天保证睡觉的炕烫烫的,因为有可以沤炕的烂柴禾。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牲口棚冒烟的窑洞就飘起阵阵的烟雾。那时,院子里堆着高高的干草(谷子秸),还要储存一定量的“羊草”。呼啦啦的麻雀一落就成百只,那里是扣麻雀或者晚上掏麻雀的好去处,但没有一定的关系,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其实,饲养员睡的地方,是一间通铺的土坯炕。炕上有苇席,都有臭虫、跳蚤,混杂着人的脑油味和烟袋锅子味、牲口粪便味,但仍有不少人,包括年轻的小伙子,愿意到那里去玩,去歇脚。炒的料豆,多的是玉米,八成火熟,吃起来很香的。有的队,晚上记工也在牲口棚,这样,牲口棚成了社员们的夜晚俱乐部了。

来年的春天,牲口棚里要清理、收拾山药炕,放置、撒土、盖帘、放风、加温,栽山药时,就在这里拔秧子。留作种子的玉米,有时也在那里摩挲,棒子核算是对劳动的格外奖赏。

看过生产队新添的小驴驹子、活泼乱跳的马驹子,也看过生产队宰杀牲口的无奈和矛盾。对于老弱病残的牲口,据说上级不允许宰杀,那就有个变通了,比如制造一个意外事故。我见过9队牲口棚宰杀一匹马,马被捆扎起来,它木然,一会儿老泪纵横,是感叹人类卸磨杀驴,还是哀惋如此结束暮年或病体呢?

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牲口棚里有了拖拉机,起初是8马力,后来是12 马力的,早晚便响起了隆隆的马达声。有的生产队利用牲口棚搞起副业,比如兴起了染坊、粉坊。随着生产队的解体,库房的东西全部卖完了,打谷场没有了,牲口棚也成为农户建宅的选择,或花钱,或强占。残存的,也是农户占着,住人,也放柴禾,不久便被淹没在农家的土木建筑中。听说,后来大过年的,有打扛分扑克赌博的,偷偷钻进牲口棚,冷风寒气的,输赢也不大,主要是怕公安的抓到被罚款,算是最后的利用牲口棚了。

我听到过喇叭里广播就火的紧急“通知”,印象中,打谷场着火,尽管成为一片火海,大家还“奋不顾身”地去挽回损失,但牲口棚着火的几率很小。曾经,我们这个生产队都是利用柿子树等承包款,为社员垫交“六费”,直到2011年底,我们几次接到通知,愉快地回老家去领队里分的钱,多时过千元的。当最后的一次,大家说小队从此没有了,我这个已经30多年非农业户口的人员,竟也有几许怅然。我怀念曾经的生产队,怀念曾经的牲口棚,不是因为那时的富有。它不是文物,不是特色建筑,只是一定时期民俗的活化石,曾经带给我们关于集体的温馨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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