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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彦散文系列:葛召棠与千古“谜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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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一个人的山与湖

葛彦散文系列:葛召棠与千古“谜窑”

一、繁昌柯窑就是唐宋官窑

柯冲窑有一位不该忘却的人———葛召棠。1953年,他亲自率领省考古队回到故乡繁昌县,在柯冲首次发现了北宋时期的千年窑址。当今的一些瓷器专家和学者甚至认为,柯冲窑很有可能就是消失了千年的神秘的“哥窑”。“柯”在繁昌当地读音“哥”,而在当地流传的“柯氏兄弟烧龙床”更成为“哥窑”的佐证。

葛召棠先生之墓

繁昌窑在当地惯称柯家冲窑,坐落在柯家村笠帽顶和锥子岭小山之间,现在除了极少数的堆积在外,大面积的遗址皆埋藏在竹林下,是全国古窑遗址中保存最完好的一处。据资料记载,这里开创了将高温瓷土掺入高铝质原料,成为二元原料合成配方。由于提高了氧化铝的含量,使胎釉的烧结更易玻璃化,从而更接近现代瓷。中国制瓷工艺由此叩响了改造原料制坯的大门。

晚唐五代在我国南方有宣州窑,宣州产白瓷,而繁昌古属宣州。《瓷史》中有:“宣州瓷器,为南唐国所造,以为供奉之物者。南唐后主尤好珍玩。”其“卵青而微黑”的特点与青白瓷完全吻合。经过屡次的发掘和文献记载相佐证,繁昌窑的面纱也越来越清晰了,从现已出土的白瓷器看来,品质优良,釉色滋润。专家从影青瓷烧制的时间推算,断定繁昌窑应早于景德镇的湖田窑。现繁昌博物馆存有出土的大量瓷器,如那些执壶、温酒壶、荷花托盏等,与史料五代《韩熙载夜宴图》中所描绘的物器几乎完全一致。经诸多文物专家多方考证,终于印证了繁昌窑具有南唐官窑的身份。

二、探访柯家村遗址

我从繁昌回来的那个晚上,在很深很黑的夜里翻看一些数码照片和影像,就像掉进了缜密幽深的缝隙,那一条窄窄的县城小路上的两个背影,父母并肩走在前面,我安静地跟在后面,他们已经并肩走过了很长的路,他们仍要继续走下去。

乡间小路很沉静,路边青色藤蔓从低矮的墙沿壁面攀爬出来,无语,伸展,柔韧的姿态透着草根的率性。好在墙头路边,不时有素白、雅紫的花儿点缀其间,可以让初冬的一派萧瑟不再孤寂下去。几年前来过的,这里的房屋已经淡去了旧痕,其实繁昌在一个人关于故乡的记忆里是留白了,就像古代山水一样,空叫心有了更高远的飞翔空间和呼吸姿态。于是相关的记忆,只是上下结构的两个字形符号和全套的《繁昌县志》而已。

南门桥头的老宅子早被拆了,就连父亲葛文德也会误认。现已建起一个集贸市场,开车经过时,许多小生意的店面,裹着飞扬的尘土,延伸到街上,灰蒙蒙的。

左边近在咫尺的地方,裸露着一块黄白色的悬壁,平地形成了一个凹弧形的广场,险壁高达数仞。现在仍能看出,山石在工具作用下留过的遗痕,可以想见当时开采的情景,意念中一阵轰响从远古袭来,从有关制瓷的历史脉络来看,这个时间尚且定格在唐末宋初。据说在十余年前人们还在挖取瓷土,出售给景德镇,供烧制瓷器之用。现在当地政府已采取保护措施,停止挖取。细观散落在地上的细腻的淡黄色的瓷泥,其中还夹裹着些微的沙粒,每个人的停留都像沙粒,经不住风的。定神细听,一阵轰响正从不远的工地传来。

柯冲窑遗址

在广场的另一侧,立着两个碑牌,刻着灰红的繁昌窑遗址,石绿的柯家村遗址,灰红与石绿的搭配,成了两个时代的底色,一种逝去的热烈,与另一种宁静的来临,在它们的夹缝里,“柯冲”两个字蹦了出来,吸到了内藏的血脉气息,在经脉里搏动了一下,血脉的流动开始扩张。

三、命运多舛的葛召棠

1908年,葛召棠出身于繁昌一个儒医世家,后考入上海法政大学法律系,师承沈钧儒、史良、李达、周新民等法学名家。曾担任安徽省司法官,四十年代后期在南京任首都高等法院大法官期间,亲手挥动手中的如椽巨笔,将南京大屠杀主犯谷寿夫送上断头台。随后,又参与了对日军中将、战犯矶谷廉介的审判。抗战胜利后,他主审过东北大汉奸王荫泰、殷汝耕、丁默村,还主持参与审判了汪精卫的两个儿子汪文悌、汪文英以及安徽省伪省长罗君强,担任过公审大汉奸周佛海的总指挥……写就了他精彩的人生华章。

解放后,葛召棠担任安徽省博物馆编审,并从事古今书画鉴赏工作。据《民国书法史》、《繁昌县志》记载,他是中国当代书法名家,真、草、隶、篆无不精研。父亲经常回忆,祖父的一生,无半点浮华奢靡的恶习,惟书画情有所钟。作品经常与沈尹默、郭沫若、于右任、张大千、齐白石、徐悲鸿等名家联袂展出,颇受时人关注。如今当地政府为纪念这位杰出的爱国志士,在柯冲窑的翠竹青山间为他建起了衣冠冢。

柯冲这个地方好像有了一定的气场,那是关于一个人的山与湖,两块碑更成了一个入口。从站立的位置向里看,同时看见一面湖水,深浅交叠的竹林,黑白的墓碑,就像江南的画卷,徐徐展开,文人画一样,每一次落笔都有着耐人寻味的寓意。“山”若历史审判,“湖”似书法境界,“竹”如高远气节,“瓷”则成了生命脉络,渐渐缄默,不失凄丽。

父亲站在湖边的土堆上,身体微倾着为守山的老人燃起一支烟,自己也夹起一支,淡淡的青烟,飘渺地散向静谧的湖面。我们也只在清明、冬至来祭拜祖父,就像去看望一个睡去的人,其实是自然山水和那里一切在慰藉我们的心灵,为悬在浮世的心去找一个自然落地的姿态,我们都在找寻。父亲和老人已很熟识,老人一双眼微眯着,你可以从老人话语里捕捉南唐官窑的影子,他用着极快的方言,说着那个“柯大柯二”的传说。相传此窑由五代柯氏兄弟创建,当地老人至今仍称一种大碗为“柯大”,另一种小碗称“柯二”。柯氏兄弟受诏烧制龙床,经过努力终得成功,龙床造型精致生动,几乎近于完美,大家兴奋地择良辰运送。由于过重的龙床抬到离古渡口不远的龙亭街时,麻绳突然断裂,龙床破碎,柯氏兄弟无奈之下,便逃匿了。老人似乎跟每一位过客诉说过,那么流畅的记忆。

四、穿过岁月的名窑碎瓷

两个月后,繁昌伯父借着到芜湖看病的机会,又捎来一本书。父亲冒着滂沱大雨,将书护在怀里,从医院取回。一本由钱汉东先生编着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寻访中华名窑》,封面上已留有一道墨痕,想是伯父得知我们在寻觅关于繁昌窑的资料后,割舍转赠的。上面有着对繁昌窑的文化价值的全面鉴定,更拓开一段写了《后人不要忘记葛召棠》,并配有墓的全貌图片。柯冲窑的发掘是祖父强烈民族情结的体现,这本书从更深的层面诠释了他老人对繁昌窑不可磨灭的贡献。

父亲欣然地从网络上又购了几本,将它们分别按照兄妹们不同地址(四川、深圳、芜湖)邮寄了出去,生命就像瓷的脉络那样无声的碎裂,缄默地延续着。巧合的是,几个月后,祖父百年纪念专版《百年书风存,千秋法音正》在报刊上发表后不久,远在四川的堂哥从遥远的地方回来,这是他三十年后的归来,见面后我们都愣在那儿,他像极了祖父年轻时的神情。我们的幼年少年就像在地图上突然走失了,无处找寻,但又从骨子里透出的气息,像家族的潮水,连绵不绝。通常的情况是这样的,原本血脉贴近的一些人,长久离居,渐渐走远,脉络芊芊。岁月深处的风,嗖嗖地呼啸着,从命运的缝隙里穿透,一阵青涩微暖,一阵沧桑薄凉,陷在中间的是无声的叹息。

上海,一个冬日的午后,再次捧出这本从芜湖带来的《寻访中华名窑》,古窑的脉络由一篇篇文字而变得清晰,又翻到那页繁昌窑的文字。芳草萋萋,泥土与碑牌都是它们的身份证明,而此刻,那一面湖水,一片竹林,在百年后的这个初冬,默默等待着什么?其实这些都是无关的东西,山水才是人内心的宗教,人与自然的那种静谧在那里融合得多么好,时间将一个个肉身变得通透,虚无的东西随风逝去,总有些显出看点来。

长夜寂寥,忽儿抬起头,临窗的一只瓷瓶中,插着柯冲墓边的竹枝,偶尔传来细微的声响,啪,啪的,碎瓷的裂痕在隐秘地延伸……若是起风的日子,竹影在书页上轻轻摇动,这大约就是生命之美了!

繁昌柯窑究竟是不是神秘失传的哥窑?岁月这把钥匙最终会打开千年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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