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戏——乐平民俗（二）
据说，上谱，是村中重中之重。于是，每个村子都会陆陆续续在筹备上谱工作。把文革时抄没丢弃的族谱重新整理，按资论辈誊写上去。
每个村，自有他独特的故事与血脉，记录下来源远流长没什么不好。上谱时，村委会挨家挨户收取上谱费，至于费用各村规定不同。据说最近行情是男孩每人200，正谱。女孩一百，草谱。中国几千年沿袭下来的重男轻女的陋习由此可见一斑。
上谱之时，仍然需要以唱戏来庆贺。于是，各位出嫁之女任务艰巨，再一次准备礼金，名曰：贺谱。所费周章和破大戏，油大戏大致相同。出重金者可端坐最佳位置吃酒看戏。
听懂行的女同事细细告知这些风俗，不由得心生一番感叹。个人一管之见，认为这是一种陋习。唱戏，就该是单纯的娱乐，为何凡事均与利益挂钩呢？如果大家筹钱备台好戏，尽情观赏游玩，娱乐百姓自是好事一桩，怡情怡性，值得推广。如果，唱戏只是一个借口，成为一种敛财的手段，未免有些不齿。
烦言不絮。转入正题。戏台是村里最敞亮之处，等同于一个城市的中心广场。戏台四周，一溜烟地摆满各色小吃：麻辣烫，烧烤，清汤水饺烤红薯。零食类有瓜子荸荠甘蔗桔子，还有棉花糖。更稀罕的是此时居然还有糖炒栗子。
狂喜。遂买了20块钱栗子 ，边吃边看戏。
外表看起来油光水滑色泽饱满的糖炒栗子，中看不中吃，尽是些生虫变黑没法吃的货色。所谓的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形容的就是此类。
我们一群人，东挑西选，挑不出几个能吃的栗子。扔掉又不甘心。就傻傻的剥一个，看看，吃不得再扔。偶尔剥出个把能吃的，犹如中了彩票一般，欢呼雀跃，尖叫一声，表达着最为由衷的喜悦。
我们太年轻。或者说，我们太无知，根本看不懂戏剧里究竟在上演着什么样的故事，演绎着什么样的喜怒哀乐。
我们不过是在凑着热闹，在戏台下面欣赏着如同蚂蚁般密集的人群，看人，也被人所看。不知道，谁是谁的风景，谁是谁的看客。
台上，不知名的民间草戏班子，画着花红柳绿的戏妆，穿着精致美丽的戏服，轻扬水袖，咿呀着婉转那些难以听懂的戏词。
从小，特别迷恋戏子这一职业。因为，对水袖有种天生的迷恋。或许，我的前世，就是一位长袖善舞的戏子？在华丽的舞台上尽情地挥舞，婉转地吟唱，一曲曲勾人幽怨痛断肝肠的曲调？
请不要相信我的美丽 也不要相信我的爱情 在涂满了油彩的面容之下 我有的是颗戏子的心 所以 请千万不要 不要把我的悲哀当真 也别随着我的表演心碎 亲爱的朋友 今生今世 我只是个戏子 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席慕容的诗里，是否早已洞悉了戏子的悲哀？
可惜，我不是戏子。无法借着他人的故事，去流下自己的眼泪。也没有粉饰的浓妆，去遮挡自己的悲欢落寞。更没有可以飞扬的水袖，去曼舞我落日般的忧伤。
我，只是一个看客。不起眼的看客。听不懂唱词，却能本能地感受戏中的悲伤……
戏台上 ，戏子专心地演。台下，专心听戏的，能有几人？除了几位耄耋之龄的老者，饶有兴味地在摇头晃脑品味戏词，其余的大都是我们这些不懂戏词的路人，站在拥挤的戏台下，既看人 也为人所看。
此时台上正演的是狸猫换太子。可怜我这个庸人一句也听不懂。纯属看热闹。现在的戏曲，已经与时俱进，连后台配景都使用现代化科技，每一幕场景都用投影机投放在屏幕上。而戏台两旁的柱子，则滚动着唱词，让听不懂戏词的人起码可以看见字幕。这就是时代前进的步伐，古老与现代最完美的结合。
站了会儿女 我们这些没文化的家伙感觉兴味索然。于是东窜西晃，挨个把路边小摊研究了个遍。胃里的食还没来得及转弯，吃货们又兴高采烈地买些麻辣烫和臭豆腐，集体主义发挥得淋漓尽致，苦大仇深地把这些食物消灭掉。嘴里叫嚣着撑破了肚皮，手里又添上根棉花糖。某个不知死活的小妹还提议每人再来个香喷喷的烤红薯，被众人异口同声的愤怒讨伐，不得不放弃。
一个最年轻的业务经理提议去村里赌场逛逛。遭到所有人的热烈赞同与集体拥护。于是 ，一群吃货加上几个二百五，以相当可观的阵容集体秒杀赌场。
所谓赌场，其实就是村中几个混混地头蛇之类，临时拼个几张八仙桌，四周摆开一溜儿的长条凳子，以供赌客安坐。免费供应饭食，输光了可借高利贷扳本。此类行当名为“放暴子”。借一百只给九十，赢了庄家要吃红。输了得还债。反正庄家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
农村赌博最喜赌花会。所谓花会者，是有人躲一间黑屋子里做宝。然后赌客就得猜庄家心思。把钱押在自认为必胜的位置上。
长条桌上，画出1、2、3、4、5、6块地来。赌客围拢四周，少则几十多则数百，甚至上千，这与赌客的实力雄厚与否以及胸襟胆量息息相关。打独子一赔四。搭界一赔二。赌客云集，踊跃。一张张百元大钞义无反顾地拍在长桌面，一张张更名改姓投入庄家的怀抱。我想，这才是“笑纳”一词的真正含义吧？
当然，也有侥幸者获胜。捧得大把钞票入怀，高兴地合不拢嘴。可是庄家永远不会输。每一版结束，他可坐享渔翁之利。获最少一百至两百的恰红。向输家放贷又可赚取高利息。何况，赌场从来都是：不怕你赢，只怕你跑。赢了有什么关系？赌徒大都是贪婪的。赢一百指望接下来赢两百。结果赌到最后，穷得透袋子，走人。不甘心者借钱扳本。往往应了乐平一句土话：烂泥巴田里扳泥鳅，越扳越深。输到最后输得身无分文者有之，债台高筑者亦有之。更有那种豪赌之徒一掷千金，万金，最后输得倾家荡产，再来悔恨唏嘘的笨蛋，让人可恨复可叹。
参观完赌场，时间已不早。第二天要开年终总结会。于是大家一起返回同事家。那几个好酒之徒已经结束他们豪华而盛大的马拉松之宴。一个个高门大嗓兴致勃勃，口沫四溅赛吹牛皮。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东海捉鳖。看见我们回来，意识到时辰不早，匆匆打断话把，硬生生的把一肚子陈芝麻烂谷子的豪言壮语塞回了各自的肚肠。估计一个个得憋出胃涨气来。
在同事携家人们的溢满热情的声声道别声里，我们离开这充满热情洋溢着欢歌笑语的村庄。远处，依稀可辨那若有若无的戏词，余音缭绕，一声声，一句句，如泣如诉。只是，不知，戏子的粉彩之下，是否隐藏着一颗哀怨的心，借着他人的故事，默默地把眼泪注满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