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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伴梅是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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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冬腊月里,每年几乎定期会有几位朋友前来造访。

踏雪伴梅是归人

家在山中,有一小屋,用青砖建造而成。青砖是烟灰色,砌在墙上就是一幅江南。墙上再另悬挂一些山水字画,家中摆设竹椅木桌,几大箩筐线装书,经史子集皆备。茶余饭后看书看得乏了,便起身四下转转,或室内观画,或外出赏梅。一簇簇梅花傲立枝头,开了最让我欢喜的是白粉色,纯净素雅,不食烟尘。而红色腊梅似火,被雪覆盖便透着倔强。

每个冬天,山下的老朋友用嘴念念节气,估摸着梅花要开了,便约定时间,结好了伴来访。

山中的梅花每年都开得格外好,大老远隔着十里八里,友人闻着香便可循路而来。屋外虽没有素心腊梅,但小花腊梅也馥郁芬芳,香气慢慢随风飘散,袭入鼻中清新淡雅,沁人心脾,来者往往都止不住地大吸几口,似想将所有清香收入囊中。如果是在下雪的天里,那梅香就融了雪瓣的清冷冰凉,你明明是嗅着嗅着,耳边却传来乱琼碎玉落地时的泠泠之音,如鸣佩环,更别有韵味,让友人简直恨不能将梅花“金屋藏娇”。

嗅好了梅花,三四位朋友便互相拍落一身的雪,洒在门槛前,再抖抖脚,一阵声响之后踏进了屋。立冬后我在内屋设了火炉,几位友人各坐一方,相向烤火。我送去几杯滚热的水,看着风雪中前来之人渐渐暖和起来。待朋友稍坐片刻,手脚转热后,我假意吆喝一声,端来先早就用小火焙好捂热着的梅花粥。梅花粥是取了几瓣梅花,待珍珠米和水慢火熬熟后再放入,可添少许白糖,不放糖吃淡也可。友人都极爱吃梅花粥,揭开碗盖热气扑腾而上,把脸凑拢可闻淡淡梅香,拿起小勺轻舀一口,粥入口黏稠,醇厚自然,温润脾肺。尝过梅花粥,就有朋友额前冒出一层细密的汗,遍身更是舒坦。天寒地冻之时,经脉活络了,每人话语也多了许多,屋内气氛也就温暖起来。

友人难得一聚,大抵都聊近况和生活所遇非常之事。几位朋友都是见面不必寒暄之人,可惜两南两北渐行渐远,各自有了各自轨迹,相“望”江湖,不过却也是必然。好在彼此依旧相知相重,每年末尾见面时仍相谈甚合,不必多言多语即可明了对方。此时屋内其乐融融,窗外雪花簌簌落下,阵阵暗香回旋,吾临窗不由感叹,知我心者,几人足矣。

晚上简单的米饭素菜过后,我踏着雪去外面取回一壶山间醴泉,用小火煮上,家中并未备梵香,想来助人去除邪念之物对几位友人来说也是不必。水温适宜之时,便泡上了几杯茶,洞庭碧螺或者信阳毛尖,看一片片绿茶叶在水中慢慢绽开,似我们各自的人生,舒舒展展、沉沉浮浮,身不由己中又透露着些许坚韧。对茶低眉沉思,片刻少言。

茶温了一道又一道,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大雪封山,愈衬得一灯如豆。在夜灯屋下和朋友品茶看字,茶冒出的热气和说话时嘴里呼出的气息连成一片,茫茫迷离,似江上白雾。定居北方的友人对着满屋山水之作想念江南,此时窗外银装素裹,小桥流水人家注定在朋友看不到的三四月才能出现,我们都是从桃花源里离开了的人。谁未曾梦见幼时桃花深处,千回百转,那一抹只属于乡愁的倩影?偏偏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二天一早,天开始放晴,积雪消融,树梢上雨滴接二连三地落下,流成一条倒挂着的小溪,在阳光下溪水晶亮剔透。几位朋友收拾好了行李,准备辞别。临行前我问她们是否要折下几枝梅带回自己的城市,她们只是笑说不必,一位朋友说:“我们已经散落四方,不能再让梅花也这样。”我点头,唯眼泪与沉默

后来一日重温杜甫古诗:“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心下想到友人们其实并非来客,踏雪伴梅而来的,不是过客,而是归人,到底骨子里都是梅妻鹤子。

今年山里梅花又开了,开得比往年更热闹。我每天用扫帚打扫门前积雪,都会不自觉把山道小径上的雪也扫一程。

因为我总觉得,你们快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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