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

难得有两日清闲，赖在宾馆的床上，把自己放逐到文字的海里。三日不读书，便觉面目可憎，我早已面目狰狞。两日的疗饥止渴，始觉内心稍稍充盈，面容略显清新可人。心里获得了一份快乐和满足，觉得胸怀也博大起来，可以温柔敦厚地看世界。

南国的风雨真是率性，外面早已几度风雨几度晴。树木如洗，街道如洗。只是空气里依旧是令人难耐的潮湿和闷热。

临近下午五点，外面小贩的喇叭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走到阳台向外望，宽阔的大街上已摆满了各类摊位。像是约定好的市声齐鸣，又像是听了指挥的乐队交响。霎时，市声鼎沸，大街上人流如织。这突如其来的喧嚣，让人有突然落入了烟火人间的感觉。

这里是北海工业园区，打工族聚居的地方。工人们五点下班，夜市一条街应运而生。街两旁有饭店、超市、日杂店，临时摊位上有果蔬、烧烤、服装等。人们日常生活所需，似乎都能在此寻到。

应老玩童之邀，出来共进晚餐。经过路边的菜摊时，他随手抓起一把青菜，准备带到饭店，下面条时加进去。这一举动立刻勾起了这群喜吃面食的人的食欲。进了饭店，他像进了自家厨房一样。剥蒜，切姜丝和辣椒丁。然后麻利地用刀柄在碗里捣起了蒜泥。我看得眼热，上前帮忙，被他拦下，只好坐等饭菜端上。许是天热的缘故，对满桌的菜不感兴趣，只等那青菜面条浇了蒜汁来吃。那是我们的最爱，地道的家乡风味。吃后连赞。真心佩服老玩童，无论走到哪儿，他身上的烟火气都能与那里的地气瞬时相接。付账时，他抢先跑去，让我们不要和他争，到北海就是到了他的家。我笑道：“重庆、长沙也都是你家，什么地方是我们家啊？”大家笑起来。

走到街上，身旁穿梭着朝气满满的俊男靓女，店庆的超市外放着狂欢的音乐，地摊上的喇叭里惑人地重复着千篇一律的推销词，烧烤的香味弥漫左右，大排档里满溢着朋友间的欢笑，黑色的大电扇们正努力地吹送着力所能及的清凉。年轻一族都竭力想把八小时之外的生活过得更加多姿，尽情寻找能释放他们激情的生活。他们把人间烟火味调和到最浓。

徜徉在这浓浓的烟火气息里，谁都会忍不住地投入进去。女人是家的代名词，也是欲望的代名词。凡消费品都能无端勾出女人的欲望。在满是诱惑的街上行走，不买点什么，大概是不会甘心的。

在这条街上做生意的不止有本地人。北方人和本地人最易从相貌上辨识。本地人的买卖，即是你讨价还价，也不一定会让利，但收到钱后他们都会说声谢谢。北方人则不同，你无需言语，他自会舍去零头，谢谢二字也会被他们像零头一样舍去。这对于不谙讨价还价之道的人来说最是省事，可免去麻烦的口舌计较。

路旁的三轮车群里，一位带小孩的年轻妈妈格外引人注目。她坐在三轮车前座上，孩子在怀里，用花布攀系在自己身上，头和四肢露在外面。这种特有的带孩子方式，散发着出柔软的美，走过的风里定会有母性的光辉在一路飘洒。孩子系在母亲的腹前、背后，或腰胯上，母亲可以带着孩子做饭，干活。在她们自己看来很是自然随意，但看到她们劳作的人会同时看到艰辛。两个女孩坐上了年轻妈妈的三轮，她娴熟地开车走了。我的心却被那孩子揪去。

回到住处，打开空调，温一壶新茶，继续聆听市声。有种超然的享受，全不似平素对喧嚣的排斥。楼下摊位上，两个年轻人正划拳猜枚，嘴里同时发出节奏感极强的本地方言。像音乐，却又铿锵干脆。像号子，却不雄浑拖曳。嘎嘣清脆，颇具美感。

夜半醒来，市声消失，只有年轻人的猜枚声在清空回响，像寂静的夜冒出的泡泡。我想起了跨时空的家乡弟兄，和那些已逝的甜美时光。两个年轻人许是醉了吧？听的人也醉了，醉入梦乡去。

2015/6/9于浙江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