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楼示例

男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向门面华丽的商场走去，喘着粗气，胸口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左手拿着公文包，右手提着似乎刚刚摘下来的蓝色条纹的领带。

商场的用木架搭成的方形拱门被金色的丝绸覆盖着，特意折成百褶裙那样的感觉，似乎是为了添加华丽的气息。

男人疲惫地从拱门下走过，对那华丽的门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因为男人又累又饿，工作的疲惫以及胃酸的灼烧感让他不得不进入这个地方，这个令人联想到金钱和冷漠却又是附近唯一一家有食品贩卖的商场。

即使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男人也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内心的焦急同胃中的不适加重了眩晕的症状，求生的欲望告诉他再不吃点东西就来不及了。

四下张望了一下，空荡荡没有一件商品，没有一个商家，只有一位穿着绿军服戴着红袖章坐在靠背椅上慵懒的吹着风扇的中年男人，应该是在看守场地……还好电梯就在入口附近，男人艰难地把疲惫的躯体拖动到电梯门口。

目的地在四楼，那里有三家正在营业的餐店，一家小龙虾，一家家常炒菜，一家自助烤肉，男人强烈地感觉到这种状态下自助烤肉最适合自己，胃部的疼痛也在渴望着美味的滋润。令人失望的是，电梯门口排起了长队。不一会，电梯门打开，人潮涌了进去，在男人刚踏入一只左脚时电梯内部的超重报警就响了。

甚至没有余力去抱怨，男人低着头扶着墙面耐心等待。仿佛过了一年之久，又似乎没有多长时间，电梯门如约而开。有人按下了4楼，让挤在角落里的男人松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不想与陌生人搭话吧。电梯上升的过程并不痛苦，不过门后的景象会让自己不适这一点，男人早有预料。

人山人海。

拿到看似遥遥无期的牌号，男人无力地靠在墙边，用尽全力将手里的领带塞进裤子口袋中。至于为什么这么做，男人不愿去想，就像现在的工作一样，思考意义完全是多余的，只要像个机器那样毫无差错完美地达成任务就OK，满口意义的只不过是一群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而已。想到这里，男人发现自己已经考虑了多余的事……算是一个坏习惯吧。

男人开始张望四周。

四楼是一个封闭的长方形空间，中间是上下行的扶梯，四周包围着三家餐店，是这家商场的最上层。似乎刚开业不久，其他几层还有装修的痕迹；又似乎经历了很长时间的闲置，周围散发着被时间侵蚀的气味。这里人很多，太多……好热，这里不行，这里的话果然不行……三楼，三楼有什么？

循着思绪，男人向扶梯方向望去。挪动躯体向下张望，迎面凉风习习，是那种商场特有的中央空调。奈不住四楼的炎热，男人一步步向下走去，那里确实是人工制造的天堂一样的东西。每一步，温度都在确实的降低，走完之后男人甚至感到一丝寒冷而打了喷嚏。

从公文包中摸出一团皱巴巴的面纸拭去喷出的唾液，扔进了最近的垃圾桶——那是一个崭新却落满灰尘的垃圾桶，里面也是没有垃圾的样子，令人开始怀疑它的真实用途。

这里很凉爽，而且几乎没有人。男人舒展了一下疲惫的身体，侧耳听了一下楼上刚刚喊的号码，决定先在这里走一走。

令人意外的，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男人很是惊讶，明明在同一栋建筑物内，垂直距离甚至不超过五米，这里却没有一丝人类的气息，仅有的几个人的存在感也被周围昏暗的灯光和受到遗弃般孤独的氛围吞噬殆尽——这里是现实的异世界，这里是商业价值失去之后的残骸，人类制造的魔窟。

夸张的张贴画贴在扶梯附近的醒目之处，吸引小孩子的标语，凌乱放置的彩色泥土和模型，四周墙壁上随意贴上的剪纸和卡通图，堆在一旁的护栏……如今失去了客人失去了存在意义的地方，几个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呼呼地低吟。

“唉……”

男人叹了口气。

似乎为了赶走这一切，男人靠在一根石柱旁用熟练的动作点上了一根烟。

“这次是为自己点的，不是别的什么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言自语，也算是男人的一个坏习惯，大概是因为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

“这个地方……跟我一样啊……”

男人知道，当身上所具有的所谓价值被抽干挖尽的时候，大概自己也会像这样，被废弃掉，腐坏，魔化，成为异常。也许会找到新的价值，但现实依旧无法改变，人就是在这样的循环中生还下来的。

男人吐出烟雾，在尼古丁的刺激下，男人稍稍平静了些。

“抱怨归抱怨，路还是要走啊……人总要从魔窟回到村子，从幻想回到现实。一直这样消沉又有什么用呢？回头想想，也许我现在的生活正是某些人一生追求的梦想，这样的半吊子走到如今有什么资格消沉？”

男人干笑一声，吸掉最后一口，走向连接那个世界的扶梯。

“26号？26号在哪里？”

看看手中的纸片，男人露出了苦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