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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这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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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是多少次来到这条河边,从我初次见到它到现在已经有四十年,那时我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当我用尽心血投入它的怀抱时已成青年,也就是说,我在被它大半包围和养育的这座城市已生活了三十年。三十年,几乎每天都要从这条河上穿越或从它的岸边行走。上大学时是步行,工作时的早期是自行车,中期是摩托车,现在是小轿车。这条河在城东和城南包围了大半个我所居住的城市,甚至它的北面和西面也被它的支流包围。过去我住在河南,早上要从南向北,傍晚再从北向南。现在我住在城东,紧靠河水,可以说每天晚上我都是枕着水声和风语入睡。

我和这条河

这条河的历史不算短。据史料记载:这条河古称育水,属汉水支流,因河床宽阔、滩多沙白而得名。发源于洛阳嵩山境内伏牛山,在襄樊境内注入汉水,全长三百多公里,流域面积达一万多平方公里。两岸早在第四纪就被土类冲积成平原,我所居住的地方现在叫南阳盆地。早在距今约五、六十万年,这里已有古人类活动,古人类学家认定这里发现的古人类与“北京猿人”所处的时代大体相当,就把他定名为“南召猿人”。古人类活动的区域在这条河的上游,可以说,没有这条河,我所居住的这座城市将不会出现。我一直在思考河流之于人类生存的重要,我的家乡也有一条河,在古籍上也有它的名字,而我的祖先们,只能默默无闻地出生,然后再默默无闻地死去,甚至他们一生的经历,也都是默默无闻的,在史籍上没有留下一丁点儿痕迹。一代代人的生死,还不如一条河的流动。由此,我由衷地对河流充满着敬畏和崇敬之情。

这条河被好些出生在这里生活在这里的人称为母亲河。它的伟大,源于它的源远流长,他的出名,源于它养育过的名人。东汉一帝刘秀在这里起家发迹,多少次在这条河边饮马歇息,他的堂兄刘玄更是在这里祭天称帝,名士严子陵不知是否在这里隐居独钓,千年幽幽,空留现在的钓鱼台在潺潺水声中风吹雨打。垂柳拂风,那清丽如水的女子不是一代贤后、母仪天下的阴丽华吗?“娶妻当娶阴丽华”,美丽的梦留下许多美丽的传说,都是这条河的孕育。当代着名作家二月河说:我出生不在南阳,但我愿死在南阳。对一条河的爱可把生死寄托,再说就多余了。

我经常一个人来到河边,漫无目的地沿河走动,看到一片水草或一片树林,枯了又绿,绿了又黄,有的甚至被风吹倒,身子歪在水中,仿佛醉酒的人失足落水,不禁有些伤感。我老家的那条河在旷野,在乡下,为生存奔波的我的乡亲们无暇顾及一棵草或一棵树的命运的,他们像那河流,只要不枯竭就只管往下流,流到哪里,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是不管的。他们常说:小车不倒尽管推,活一天算一天;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无酒再搁兑。他们更像水草,只要没有大洪水淹没的灭顶之灾,水一退,仍是郁郁葱葱。我感怀我从那条河边来到了这条河边,多少明白了一点事理,知道了活着和生活着的区别,并懂得了爱和忧伤。

一条河不可缺少的是源头和河床。没有了源头,就要枯竭,有水而不能存,流动的时间就会很短,走不了多远就干了,那不叫河。即使雨季来临集聚一些水,只能叫作潭、湖、塘、堰,流动一截就没了,那叫季节河。我的一个初中还没上完的族侄晚辈,外出打工回来后对我说,一个家族的兴旺,不是看一代、两代人,而是一代比一代强,才有希望。一条河流也应该是这样,它过去清澈激越,浩浩汤汤,现在却混沌干涸,甚至被建筑风沙埋葬,这不是发达,而是退缩和消亡。

我沿着河岸逆行而上,行走至独山,两岸的野花如丝锦地毯,在春风中随意摇曳,让人不禁想起那大唐的诗人,“昔在南阳城,唯餐独山蕨。”那是三月,夜雨过后,阳光新鲜得仿佛水洗,空气中散发出嫩草的清香。透出微青气色的独山,兀立着如美男子玉树临风。蕨菜一簇簇冒了出来。那个“天子呼来不上船”的剑侠诗客,丢下了满身酒气和满腹牢骚,一边脚踩泥土弯腰劳作,一边吟着白水弄素月,大把的蕨菜和诗篇让一条河流牢记并絮叨了千年。翻阅史籍,知道古代更有许多文人雅士曾漫游在这条河边,他们饮酒赋诗,放浪形骸,纵横才情。而我们现代人呢,连走路都想省略掉,出门坐车,在家上网,几乎不愿伴着这条河走一走。

这条河已流淌数万年,河两岸居住过一代又一代人,他们早已隐于泥土。可他们生前,一定比我们亲近这条河流,不说老百姓,就是文人们的脚力也比我们好,他们摇摇晃晃地从河岸上走过,一边走一边留下华丽的诗章。而我们呢,功利欲望太重,很短的一段距离,就气虚喘喘,大汗淋漓,遂停住了脚步,乘车返回鸽笼般的楼中蜗居。

或许是命中注定的,我与这条河已保持着半生的亲密。从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开始,一直到现在,我与这条河可以说是相依为命。虽然它不知道我的名字,而且在过几十年后,我的躯体抑或我的名字也将消失。而这条河,依然这样流着,不急不躁。

我出生在秋天,或许在某一个秋天,我一个人独对这条河,秋风吹冷了我的身体,我忍不住躺在河岸的草丛中,高高的野草,会将我肥胖的身体掩埋。也或许某一天,我将背叛我的出生地,认这条河做我的母亲河。

这条河,它叫白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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