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听狗

如果不是彻夜未眠，我不会知道何时有第一声鸡鸣。

我并非无心睡眠，而是听了一夜的犬吠声，从愤怒到无奈，又变成愤怒和无奈。

村尾有户人家，空荡、肮脏，时时散发着恶臭。家中只有一个老头，和他的房子一样。蓬乱的头发，满脸杂乱的胡子，一年四季都穿着很厚的衣服，外套破烂不堪，透着反光，一双雨靴，就像每天都有暴雨一般。老头没有亲人，但他有很多宠物。

七八条狗，三五只猫，还有两只羊。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很普通的土狗土猫罢了，待遇却比所谓的宠物好得多。两只羊就放在家门口，猫和狗与他共用食物，除了饭碗，还同睡在一张床上。老头从不洗澡，就和他的房子一样。

有人说，别看他邋里邋遢的，对小动物真是很有爱心啊。也有人说，他的那些猫啊狗啊，从没活过一年。老头的猫和狗，甚至那两只羊，早已不是去年饲养的了。

老头爱吃鱼吃肉，就像他养的猫和狗一样。但吃饭要花钱，而老头从不劳作，便卖了他那些宠物，换成现钱。吃完喝完，又不知道从何处要来几只小崽子，周而复始。我想，这或许根本称不上善良。

老头喜欢到处串门溜达，东家长西家短，谁也没他清楚，但大家都不相信。大多数人碍于颜面，捂着鼻子默默忍受，也有人脾气火爆，见到他就将他赶走。大家都说，这老头从来没说过一句实话，去年他说谁谁谁家死了人，今年还活得好好的，国家机密他比领导人更清楚。

我想今晚，老头和往常一样，抱着他的猫和狗，闭着眼睛打着呼噜，浑然不知他的那些宠物后来去了哪里。

一声叫唤，带起了一大片，此起彼伏连绵不断。不知是猫狗打架，还是，这些小东西已经有了人性。或许，他们只是饿了，又或许，他们在这深夜结伴哀嚎，抱怨命运不公，甚至在担心自己的未来。那又如何，他们的命运和老头已经连在了一起。

这不停的犬吠声让我心烦意乱，本是身心俱疲，却在此刻再也无法安睡。我很愤怒，却并不想真的去打死这些猫狗，或是像之前有人做的那样，将肉骨头拌上毒药。这是一种怎样的无奈，越想却越是愤怒，尽管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生气。

突然，一声鸡啼。我竟忘了老头家里还养了几只鸡。已经四点了。并未拂晓，但这鸡啼打断了一夜的疯狗狂叫。可这几声鸡啼之后，变本加厉。既已天明，便起床罢。却听到有人破口大骂，骂这些畜生不知好歹，骂这些畜生的主人死全家。虽是脏话连篇，我却听得入神，至少比狗叫好听得多。怕是骂得口干舌燥，不消一会也停了下来，我却在纠结，老头全家怕是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吧。

又是一声鸡鸣，天色渐明，满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