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

那雾来的时候，我正躺着晒太阳。那是一片辽阔的草原，有一泊干净的湖水，在阳光下粼粼地闪着光。我在湖边躺着，我的羊群在旁边安静的吃草，那嚓嚓的咀嚼声让我很感觉平静。我嘴里叼着一根青草，绿色植物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暖暖的太阳可以一直暖进心里。这时，我听到一阵清脆的铜铃声——是羊群的头羊。头羊是羊群的核心，它身体壮实，沉默勇敢，头上树根般巨大的盘角昭示着它的地位。此时它停止了吃草，站的崩直，警惕地看着四周，巨角在阳光下闪着瘆人的光。我朝天甩了一鞭，鞭花在空气中绽裂，羊群惊了一跳，都抬起头来，望向头羊。我又甩了一鞭，那头羊慢慢放松身子，带着羊群走到我身边。我被羊群包围着，一时不知所措。

不知从哪个方向开始，升起了一团浓雾。这雾慢慢扩张，将我和羊群包围在其中。灰白色的浓雾如同变质的稠奶，有生命般地涌动着，压迫着中间的我。羊群也躁动不安，所有的小羊都被包围在中间，母羊们在外延颤着声叫唤，望着浓雾弥漫的四周。但我和头羊都没有动。浓雾中仿佛有一只，也许是一群野兽在匍匐着，伺机而动。我能看到它们如雾般灰白的瞳孔，以及从中射出的贪婪饥饿的目光；也听到它们吞咽口水的急切和利爪刺入地面的崩裂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看向头羊，它也看着我，身后是它的孩子和母羊。我选了个方向，又甩了一鞭，向浓雾中走去，头羊跟在我身后，脖铃依旧清脆地响着，引导着身后的羊群。

浓雾中充满了危险，只能看清脚尖落地的地方，我不知道下一步会走到那里，踩到何处。但我不能停下来，身后的铃声在浓雾中让人胆战心惊。感觉离野兽越来越近，仿佛能听到它们牙齿紧合的咯咯声，我甚至觉得这雾气就是野兽呵出的冰冷气息——它们正在浓雾中张牙舞爪，准备扑向我和我的羊群。

这路仿佛没有尽头，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了那里。我只知道自己还得走下去，不能停下来。这无疑是件极为痛苦而又恐怖的事实。而且由于雾气太浓，我看不到我的羊群，包括头羊，尽管它们就这么近近地跟在我身后，我只能通过头羊的脖铃才能感知它们的存在。但这已经足够了，至少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走下去。

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的脚步已经有些轻飘，腿肚子不知道抽了多少次筋。但我仍然在走，背后的铃声仍然不停。慢慢的，我感觉浓雾在一点点淡去，我心中充满欢喜，加快了脚步。

当一缕阳光透过薄雾照在我的额头上，我的心落了地，步伐随即沉重。我再向前迈一步，浓雾已经退去，辽阔的草原呈现在我面前，而我就在那泊湖水边，我欢呼着冲到水边，捧起湖水洗了把脸，顿时清明。我跪在湖边，回头招呼我的羊群，却发现我身后空空如也，羊群早已不知了去向。

恐慌袭来，我跑出去两步，发现满地的残骨，那是我的羊群。仿佛被雷击了般，我呆坐在地上，看着脚下那对巨角，头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化作了一堆骨头。更大的恐惧在我心中升起——我怎么会一直听到头羊的脖铃？

尾声：我坐在地上，看着眼前重新升起的浓雾，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野兽般的浓雾卷来，这时，我的背后又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