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均等的爱

小时候，我爱父亲，怕母亲。父亲给我讲故事，教我认字，练毛笔字，带我去水塘里学习游泳。去爷爷家的时候，父亲总是分开我的两只小腿，让我抱住他的头，坐在他的肩上。怕母亲是有一次我和几个小伙伴，偷偷去水塘里游泳，被人告发了。母亲赶到水塘边，随手折了一根柳树枝，在我光溜溜的身上乱抽。她每抽一下，我身上马上就生出一条红红的高出皮肤的印痕。还没抽几下，我还没有来得及哭着求饶呢。妈妈就折断树枝，扔在地上，转身掩着满面的泪水跑了。

十多岁的时候，爸爸离世了，就只剩下妈妈。慢慢的我从骨髓里感到妈妈的爱，超过了爱他自己。那段时间，我每时每刻思念着父亲，每时每刻的爱着妈妈。

初中毕业后，考上了高一级学校，离家几百公里。才到学校的时候，晚上睡不着觉，老是听着来往火车的汽笛声，流着眼泪，想着妈妈。当时日记里的那句‘耳闻火车长鸣，心思故乡风光’，就是那时的心灵写照。

恋爱了，结婚了。仍然爱着妈妈，想着妈妈，妈妈是神圣的。有了女儿之后，对妈妈的爱多半转移到了女儿的身上。后来又有了儿子，对妈妈的爱又有一大部分转移到了儿子的身上。对妈妈的爱，对妈妈的思念也就越来越来少了。现在，妈妈已经离世多年了，每想起这些，心灵深处总有几分对妈妈的歉意。

女儿长大了，结婚了，儿子长大了，结婚了，就剩下我和妻子。儿子结婚后的有一天，我对妻子说。

“玉儿，这个世界上，现在我最爱的就是你了!”

妻子默默的看着我，没有任何表示，可我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她也是真正的体会到了。以前说的夫妻关系好是相敬如宾，那肯定是假的，还说不定是互相有隔阂呢。才退休的时候，我们就常常挣吵，为一点点小事也要吵架，她有时可以三天不和我说一句话。不理就不理呗，男子汉大丈夫，我当然是不能和她一般见识的了。那就躺倒床上或沙发上，自己给自己讲故事总是可以的吧。哈哈，故事还没讲完呢，妻子就投降了。原因很简单，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她呀，她能不出面澄清、更正的吗!

有了孙子后，我和妻子去带了一段时间。每天忙忙碌碌的，就连多看对方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那有时间吵架呀。记得有次妻子的腰椎骨质增生犯了，孙子又得了轮状病毒症。劳神劳力几天之后，我过天桥到中百去买东西时，桥上的乞者不但不向我伸手，还一个劲的瞪着我看。可见自己当时是憔悴到了极点，也落魄到了极点。如此看来，夫妻吵架，第一是必须时间充裕，第二还得有闲心。

孙子带到一岁多，我们也确实不习惯东北的生活。回到四川后的有一天，我对妻子说。

“玉儿，这天底下，现在我最爱的就是你了!”

妻子默默的看了我一小会儿，轻轻的笑了。

“不是，子云，是孙子!你现在最爱是孙子!”

我感到非常吃惊，慢慢一想，也确实如此。晚上睡觉前想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孙子，早上起床后想起的第一个人也总是孙子。可这心底的秘密她是怎样知道呢，难道我偷偷念孙子名字的时候被她听见了。念孙子名字，那是因为想起了和孙子在一起的事情。如抱孙子回家的时候，他微微的闭上眼睛，紧紧爬在我的肩上…。我们手挽手蹲在蛋糕陈列柜前，挑选生日蛋糕时，孙子说的话：‘爷爷，我们还是节约一点吧。我本来是看中这种的，我们就定这种吧!’…。

后来，就应邀去中石油质监站打工了。前几天，不小心得了一点点小病。妻子一天之内，就给我打了三次电话，从说话的声音我就可以知道他的眼神，推断出她的表情，想象出她的心里。

做人实在是太难了，真的，我欠的太多，太多了。爸爸、妈妈爱我的多，我爱爸爸、妈妈的少。妻子爱我的多，我爱妻子的少。女婿、儿媳、女儿、儿子爱我的多，我爱他们的少。我能感受到，就连小小的孙子也是他爱我的多。

爱——，原来是如此的不均等，如此的让人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