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冕的长跑冠军

竹马站在了有些老化僵硬的塑胶跑道上，秋老虎的热风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小腿肚露在外面，微微地在打着颤。脚趾在跑鞋里焦急地挠动着，嗯，鞋带总算系紧了。他弓着腰把头抬起看向天空，紧紧地抓着腰间的软肉。张大了嘴巴呼吸着，或许这样你就不紧张了，竹马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这是一场校运会，他报的是三千米的比赛，站在和一千米同样的起点处。“也就是三个一千米，加油，竹马!”他想起了好朋友路易半开玩笑半是鼓励的话。是啊，就是三个一千米罢了，跑完就下来了，对吧?可是没有人回他，反而裁判走了过来，举手示意。竹马刚刚摆好姿势，“啪”的一声，他便看到了两道青烟慢慢地从发令枪口升起，耳边都是钉鞋撞击跑道的声音，恍惚间，他也迈开了腿，机械地呼吸着，跟着前面 ，1707号，嗯，跟着。

一年前，他高一，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稍晚一点。在最后冲刺时，只有一个人跑在他前面，他憋了一口气，像溺水的人一样不断地蹬着腿，手向前抽送，像风一样冲到终点。“当时你就像个豹子，太帅了!”路易那时是这么说的，他浅浅地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只记得冲过终点线时，他只想停下来，停下来随便让自己躺下，最后他一半躺在了沙坑里，一半躺在了跑道上，拿到了冠军，站在了最高的领奖台上，背后都是羡慕的眼神。然后……

这时起点处的铃铛叮铃铃地响了一下，“还有五圈!”一个裁判大声喊道。哦，还有五圈，他定了定神，前面已经不是那个1707了。他的嘴唇发干，喉咙里发出像抽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声响。多想喝口水啊，他现在大概是第三名的样子，前面是1843号，“加油，竹马，超过他。”竹马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像鸵鸟一样抬起了有些疲惫的腿，鼓着劲超过了他。在弯道处，他瞥见了人群中的路易，路易张了张嘴，却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他看清了路易的眼神，那眼神满是期望和焦急。这眼神和以前老宋的多像啊，竹马微微抬起头，眼神有些涣散。

老宋在他预初时就教他长跑了，每当竹马偷懒时，他就用这眼神看着他，但什么也不说，只叫竹马冲刺一百米。后来竹马才懂得老宋的好，今年教师节去看他时，老宋还是那个眼神，说出口的却是“小子，到了高中可要好好学习啊”，竹马愣了愣，苦笑着点点头，看着老宋微微霜白的发鬓，刚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

这时，一声尖锐的嗓音“竹马，还有半圈了，冲啊!”是敏祎，她把手搭成喇叭状，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有些心惊，只有半圈了?前面怎么没有人?他的心猛揪了一下，就在这时他隐隐约约地听到右后方传来沉重的喘气声，竹马这才知道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跑到第一去了。他咬紧了牙，把拳头攥紧，向后甩去，耳边都是加油声，不知道是在给谁加油。不管了，竹马“哈”地大叫一声，半闭着眼，只让双手双脚拼命地动着，“像豹子一样!”他想起了路易的话，想起了老宋的眼神，还有……还有……他撞到了什么东西?是到终点了吗?竹马低头看了一下，是的，是第一!

他瘫坐在跑道上，耳朵嗡嗡作响，周围的人一拥而上，有熟悉的人，也有不熟悉的人。他们露出了不同的眼神，有羡慕的，有关切的，有好奇的，还有……外面嘈杂一片，竹马大口吸着气，像是出水的鱼一样，没有说话，眼中尽是茫然。他既没有力竭的痛苦，也没有任何的欣喜，仿佛刚才回忆那么多的往事已经透支了他的一切，而那个在跑道上的并不是他，只是他那不甘落后的身体，在别人的殷切盼望下被驱使着向着终点跑去。竹马为笃，而长跑不就是朝着唯一的目标孤独而坚定地跑去吗?

“竹马，起来，去领奖啊!”路易把他拉了起来，带他朝领奖台走去，脚下一起一落，竹马张开了双臂，迎接着同伴们的欢呼声，朝他们大步走去。他咧开了发干的嘴角，笑着。因为，他知道，他成为了卫冕的长跑冠军，而更美好的东西正在前方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