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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州那段山路

推荐人:方舟 来源: 阅读: 2.88W 次

一个人一生走过的路,少说也有千里万里,到老了回首一看,留在记忆中的那段路却是极少极少的。可是,我曾经走过的从耀州县城到小丘镇那75里山路,虽经四十六年漫漫岁月的剥蚀,在我的脑海中却依然清晰。

耀州那段山路

这条路是丰富多彩的。说它是“山路弯弯”的浪漫,“红叶飘零”的凄美,抑或是“崎岖坎坷”的艰险,似乎都无不可。我不是诗人,也不是战士,但这种浪漫、凄美和艰险的感觉,却在我的心灵上交替而来。

那时文化大革命正在轰轰烈烈地进行,一批老干部被打翻在地,对他们的历史还要重新进行审查。我奉命到耀县一个老区调查我们的老部长是不是假党员问题,同行的是我的同事杨永贵。接到通知的第二天,我们就迫不及待地离开所在城市的动乱与喧嚣,来到这个相对偏僻的小县。

县城周围连绵的丘陵和群山,似乎将大城市的纷争挡在了界外。这里似乎是另外一个世界,我们所住的旅社一片宁静。服务员热情地向我们介绍老部长曾经闹革命的地方——小丘镇一个村的情况,说:“那里非常落后,没有饭店,也没有旅社,你们去那里最好当天往返。可是来回有一百多里山路,你们能行吗?”我和永贵那时刚刚三十岁,正在血气方刚,永贵拍着胸膛说:“没问题,当年红军强渡大渡河时,不是沿河而上,一天还走过二百多里山路么!”

为了赶时间,我们早上5点起床,每人吃过四两饼干就上路了。出县城向西南不远就开始上山,一条小路蜿蜒在山坡上,远远望去犹如一条扭曲盘旋的长蛇。我们翻过一个又一个山梁,一路上还高唱着《歌唱二郎山》:“二呀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古树荒草遍山野,巨石满山岗;羊肠小道难行走……”觉得轻松愉快。可是两个多小时过去,我们早已满头大汗,狼狈不堪了。走到一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附近,前面出现了岔路口,一个向南一个向西,我们不知该走哪条,就坐下休息等有人来时问路。

不一会儿,从村里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我们向他询问,他笑着说:“你们去的那个村子要走向西这条路,还有40多里呐!”我说:“前面还有岔路口吗?”他说:“有啊,好几个呢。有一条小路最近,比大路要少走十来里哪!”永贵说:“你能给我们带一段路吗?”他说:“行啊,反正今天星期天我也不上学。”我说:“那我们怎样感谢你哪?”孩子憨笑着:“你们带水果糖了吗?给我几个水果糖吧!”正好头一天下午永贵在县城给儿子买过一斤薄荷糖,就顺手抓一把给了他。孩子接过来剥一粒送进嘴里,挥舞着长杆蹦蹦跳跳领着我们前行了。

一路上孩子向我们讲述着这里的地理风物,有一点让我们心惊。他说:“这里山坡上树少草多,经常有狼出来活动,还咬死过我家的一只羊呢。”“那你不害怕吗?”“不怕,你们看我手里不是拿着一根棍么。‘狗怕摸,狼怕槊’。你见狗要咬你,只要向地上摸一把,它就被吓得跑得远远的;见了狼,你只要手里有一根长棍,它就不敢靠近你。听说槊是一种兵器,其实就是一根木棍。”我说:“跟着你我们长知识了。前面路上我们还得折一根棍子当武器哪!”

大约又走了十多里路,孩子指着向西南一条路说:“从这儿一直走下去,不到三十里就到了。我得回家了,再迟妈妈该骂我了。”永贵又掏出一把搪塞给他,他硬是不要。我说:“拿上吧,回去给你弟弟妹妹吃。”他接上糖,蹦跳着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想起我年轻时的影子,羡慕地说:“现在除了这偏僻的山村,哪里还有这样朴实纯真的少年啊!”

大约到中午11时许,我们终于到了这个村子。村支书说:“你们找那个‘老革命’啊,他在崖沟畔看林子,向村南走3里就到了。”我们找到‘老革命’时,他正在整理树上的枝条,这位身高体壮的汉子听说我们老部长的名字,立即领我们到崖畔一个低矮的窑洞里。对老部长的党籍问题,他只说了几句话:“我们在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他当时确实是党员,不是假的;但入党介绍人不是我,你们回去再查查看。”

说完再不说话,独自走到一个案板前拿起菜刀切红萝卜丝,切了大半盆,撒上盐用手抓呀抓,直到抓出水来,又分放在三个碗里,给我们一人端了一碗说:“我看你们中午也没有吃饭,我这里只有这些了,凑合着吃吧。”我们确实饥饿难耐,也没有客气,吃完后我拿出五角钱给他,他生气地说:“老战友单位来人我没有啥招待,你给我钱就是打我的脸啊!”我们随之作了调查笔录,回到村党支部盖了章子,就踏上了归程。

一回生,二回熟。我们走在来时走过的路上,觉得轻松了许多,大约在下午5点就走过了一半路程。可是一种难耐的饥饿感重新袭来,觉得一步也走不动了。看看沿路的山坡上,一地荒草,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棵树木,并无一户人家。忽然,永贵指着远远的山坡上说:“你看那像不像柿树,树上一团一团的黄色就是柿子吧!”我们不禁加快了脚步,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一棵软枣树,上面缀满了密密麻麻的比葡萄稍大的软枣,已经成熟。

树下坐着一位老人,我问:“老大爷,这树上的软枣可以卖给我们一些吗?我们饿坏了。”老人拿着旱烟锅向树上指指:“卖什么,野的。随便吃!”永贵一边说“谢谢老大爷”,一边噌噌爬上了树,又是折枝,又是摘果,一会儿弄得满地都是软枣。我拿一颗填到嘴里,只觉甜美无比,说“老大爷,你吃。”他摆摆手说:“嫌涩,不吃。”我们狼吞虎咽一阵子,真像吃了一次盛宴。饱餐之后,我们告别老人又继续前行。

我们又走过了20里路,离县城只剩下十五六里了。此时我们觉得出差任务即将大功告成,开始欣赏路上的山景。秋阳西垂,露出满天红霞,近处的金黄色的衰草,远处闪现着红色、黄色霜叶的簇簇灌木,分明画出了凄美的秋色。这些在喧闹的城市中是怎么也看不到的。可是乐极生悲,一个让我们毛发直竖的险境出现了。

这里到县城不到十里了。我们在一个距村子不远处的一条小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忽然见前面当路蹲着一条毛茸茸的狗。开始我们并不在意,可是当走到十几米处时,永贵大喊一声:“狼!”我定睛一看,真是狼,一身苍黄色皮毛,一个大尾巴扫在背后,两只大眼睛在夕阳下闪着绿光,前腿支得高高的对着我们。我们立时定在那里,前进不得。永贵说:“千万不要跑,一跑它就会追上来。”

我们一时无措,就这么僵持着,急得满头冷汗。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后面来了几个担担子的山民,看到这种情景立即放下担子,大喊着:“狼来啦,打狼啊!”可是那只狼似乎仍然纹丝不动。一阵大喊之后,村子里一群人手拿叉子、?头、铁锨,冲了过来。这时那只狼才站起来,甩动一下身子,缓缓向路边的山沟走去,消失在树林之中。

惊险过去之后,那几个过路山民说:“你们是城里来的吧!遇到狼你们要喊啊,喊得声越大越好,一可以吓唬那只狼,二可以叫来附近的人们一起打狼啊!”几个村民也过来问:“伤住你们没有?”我们说:“没有。”“那就快赶路吧,傍晚之后可就是狼的世界了。”待我们快步赶回旅社时,已到晚上九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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