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杀死你的是孤独 （五）
阴阳两隔的断肠孤独
原来我一直认为，冥冥之中自有善恶因果报应。但三毛的悲情孤苦一生让我开始怀疑它的可信度。三毛，人世间多么难得的一位灵魂澄澈、善良如佛、纯情唯美的圣洁女子，一生都怀着悲天悯人的博爱情怀善待一切生灵，可老天却为何总是如此绝情待她？总是在给了她最美好爱情的同时又残忍地掠夺走，以此来戕害她那本就孤独脆弱的灵魂，一定要把她逼到悬崖边上，眼睁睁得看着她决绝地跳下去才肯罢休。
敢问苍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禅言在她的身上为何颠倒了黑白？大学时的初恋情殇，虽逼得三毛从此流浪天涯，但这段曲折离奇、惊心动魄的漂泊经历，不但成就了三毛在文学史上的非凡地位，而且让她邂逅到了让每个人都为她心痛落泪的凄美爱情，也正是这段命中注定的前世姻缘将三毛的灵魂从此掠走和所爱的人生死相依，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躯体在俗世人间麻木地穿行、奔走，直到实在累了、倦了，连躯体也不肯在人世间多逗留一刻，不肯多看一眼可怜的白发父母，竞走得这么彻底干净，自私狠心地让所有爱她的人为她断肠心碎。这就是三毛，她坚心做一个自私的人，由生至死她都要一个人。她可以舍弃世界，却不能违背孤独。
为了逃离那段刻骨痛的初恋，三毛来到粗犷、风情、朴质的西班牙，她想在这个大学时就向往的迷人国度，剪断爱的绳索，重新疼爱尊贵的自己。其实三毛的骨子里热烈又野性，浪漫又哀伤。渐渐地，她成了马德里一只无拘无束、自在飘飞的蝴蝶，懂得了享受生活、珍爱生命。“那时的我，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我知道，我笑，便如春花，必能感动人的---任他是谁。”她爱上了旅游，靠吃白面包，喝自来水跑到巴黎、慕尼黑、罗马……她勇敢而坚定，不惧风雨清贫，视人情风物为世间最珍贵的财富。此时快乐自信的三毛，哪里知道在这个异国他乡，有一个人，为她而生。多年后，她又将为他而死？他，就是荷西。
在一个和往常无异的平安夜，三毛在西班牙的一位中国朋友家里过节。午夜时分，当邻居朋友各自出来互道平安的时候，三毛邂逅了生命中永恒的男人，荷西。这时的荷西只能算一个男孩，还不到十八岁，比三毛小八岁。不是所有的相见，都会惊心。但三毛初见荷西却真有了刹那的心动。“我第一次看见他时，触电了一般。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男孩子？如果有一天可以做他的妻子，在虚荣心上也该是一种满足。”但三毛早已过了那个筑梦的年龄，对荷西只是一种弟弟般的喜欢而已。三毛不知道，她却已是荷西从此魂牵梦萦一生的女子了。这次偶然的相遇，让荷西有一种电光石火的惊心动魄之感。
这位年少时就曾许愿娶一个日本女孩做妻子的浪漫男孩，一遇见三毛，立刻被这位黑头发、黑眼睛、迷人妩媚的东方女子摄去了魂魄，从小不肯随父母信教的荷西，从此死心塌地地做了三毛的信徒。三毛是很喜欢这个留着大胡子，看上去粗犷、率真，却很温柔浪漫的西班牙男孩，和他在一起三毛觉得很轻松、自由、快乐，但这一切无关爱情。直到有一天，荷西郑重地对三毛说：“Echo（三毛的英文名字），你等六年，我有四年大学要念，还有两年兵役要服，六年一过，我要娶你。”已经二十六岁波澜不惊的三毛，明知道一个尚未成熟的孩子许下了一段难以兑现的诺言，但荷西认真痴情的神态还是让三毛感动得不禁落泪，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荷西的手。
面对这份纯洁真挚的感情，三毛失眠了！荷西怎么能知道，他爱的这个女子是带着一颗破碎的心而来自我疗伤的。如今，又怎会轻易相信、轻易应允他的承诺，轻易地去爱一个人。六年，多么漫长的时间，足以让三毛从一个风华女子到青春老去。这是一场赌局，三毛不敢下注，更何况她也从来没想过拥有这份情。所以，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三毛对荷西说了一段冷漠又决绝的话：“从今天起，不要再来找我……因为六年的时间实在太长了，我不知道我会去哪里。我不会等你六年。你要听我的话，不可以来缠我……”荷西的心，被瞬间冰冻在这个寒夜里，但他知道爱她，必须尊重她。
所以纵然心里痛得眼泪要掉下来，荷西还是扮着鬼脸，挂着笑，一面跑一面回头，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满脸泪水的喊着：Echo，再见！Echo，再见！“三毛的泪也如决堤般奔出，几乎要喊起了：”荷西，你回来吧！“多年以后，三毛才知道，这次决绝的了断，差点让荷西这个阳光开朗的男孩子自杀，可见荷西对三毛的用情之深。可能就是荷西的这份痴感动了上帝吧，他与三毛转过万水千山终于还是不离不弃，走到了一起。为了断去河西的念头，三毛不停地谈着恋爱，日本男孩、德国男孩、美国博士……辗转着不同的国家，德国、美国……曾经的三毛，因为失恋被迫远走他乡。可为何，这几年在国外，她竟成了骄傲的女神！那么多优秀的男子，愿意做她裙摆下的草木，而她始终不肯为任何人惊艳倾城。三毛是那种能够轻易感动，但对爱情却不肯将就的女子。她要的情感应该是她心甘情愿为之低眉、为之卑微的男人。那些身边拂过的绿叶，终究是云烟。
终于这个为情逃离、漂泊流浪五年的女孩，累了！三毛倦鸟归巢地回到了父母的身边。看着父母新添的几缕白发，三毛为自己曾经的自私任性留下了悔恨的泪……但父母看着成熟而沉静的三毛悲喜交加，流下了欣慰的泪……但毕竟一家人幸福得又团圆了，这已足够！三毛天真地以为，台北这个让她在国外五年魂牵梦绕的故土会接纳她，给她一个灵魂安宁下来的栖息之地，却没想到一场接着一场情感的浩劫如同大海中的滔天骇浪让刚刚疗好心灵创伤的三毛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又被打入了万丈深渊，差点命丧台北。
首先，单纯善良、不谙世事的三毛在有着她和舒凡曾经美好回忆的咖啡厅被一位早有妻室、道徳败坏的落魄画家所骗。为了维护女儿的声誉，三毛的父亲送给了画家一大笔钱，只希望尽快化解女儿这场不幸的悲剧。三毛是既心痛又自责，接连几月一蹶不振，被挫败和绝望笼罩。喜爱运动的父亲为了让女儿尽快走出情感的阴霾，鼓励三毛去打网球。却不知，这用心经营的情境有着一场更可怕的劫数在等着这位多灾多难的才女。在网球场三毛认识了一位成熟而又儒雅的中年德国教师，他高大挺拔，博学多识，而又温柔体贴，对风情而有韵味的三毛一见钟情。他知道三毛受过的种种伤害，希望用温柔的感情渐渐抚平三毛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痕。
他不用言语来表白，可三毛和他在一起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安宁。三毛在一个璀璨星空下和他散步时，很自然地就答应了他的求婚，让这位经历过情感的中年男人湿润了双眼。可就在三毛满心幸福憧憬着安宁幸福的婚姻生活时，这位素日身体健康的中年男人在一个夜晚却突然心脏病猝死在三毛的怀里。三毛又一次被厄运打懵了！当她看到所爱的人被钉入棺木，心里已是一片血泪模糊。她认输了，想让自己像秋叶一样死亡，来了断所有的痛苦，于是选择了服药自杀！
可宿命中她还有一段长长的幸福在等着她，来弥补她过往中所有的不幸，她的使命还未完成。三毛在死亡的边缘，重新找回了自己。她在心里挖了个坑，把德国老师深深地掩埋了，从此他成为了三毛永远的悲伤回忆。三毛再一次决定离开台北！台北啊，你为何不能接纳这位如此爱着你的多情善良的好女儿？她把自己最美的年华，最真的爱情都交付给了你，可你却给了她自闭屈辱的童年，初恋情殇的少年、丧失至爱的青年，你又一次逼得她开始漂泊流浪……
三毛又一次想起了西班牙，那个能给她自信与快乐的自由国度。她像一只蝴蝶再一次飞到了西班牙美丽的葡萄园，这次父母没有阻拦，反而希望她可以换一个环境，忘掉一次次悲惨的遭遇，快乐而坚强地活着。原来，爱到深处，是放手！年近三十的三毛这一次同样是过来疗伤，却有了成熟的心境。她明白了任何作茧自缚，都是对自己的惩罚。唯有对命运宽容，才是对自己的慈悲。于是，她不再做思想的囚徒，她要让自己享受生活，轻松度日。她写文章，兼做了几分家教，开始了自食其力的独立生活，充实而快乐。她学会了打扮自己，乌黑齐肩的长发，披着大衣，戴上耳环，眼眸闪烁。这位美丽非凡、华贵迷人的东方女子，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赢得了多少人赞赏的目光。此时，风情万种的三毛哪里知道，几年前那个曾认真地对她许下诺言的青涩少年却依然在痴痴地等待着她？
有一天，三毛再次来到了那个邂逅荷西的中国朋友家里。楼下院子里一个漂亮的女孩向她招手，唤她名字，原来她是荷西的妹妹。一直以来这个女孩懂得哥哥的心思，她缠着三毛，请求三毛给哥哥写一封信。这时的荷西正在军营服最后一个月的兵役。三毛哪里能想到，她随便应付几个字的来信，让荷西惊喜万分。这几年来虽然他和三毛不再联系，但他一刻都没有忘记她。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地通过电话请求三毛，一定，一定要等他归来。
荷西再不会轻易让她离开，他输得起时间，却输不起爱情。但三毛依旧那么漫不经心，竟然把荷西归来的时间忘记了。那晚玩兴未尽的三毛回到公寓，室友说有个人打了十几个电话找她，三毛都没想到是荷西。这时她往日的一位女友又打电话来让三毛立刻到她家里去。当她被女友要求闭上眼睛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来了！”突然，背后一双手臂将我拥抱了起来。我打了个寒颤，眼睛一张开就看到荷西站在我眼前，我兴奋得尖叫起来，不停地捶打着他，又忍不住捧住他的脸亲他……“荷西长大了，留着满脸的胡须。
尽管三毛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坚定，也看到了爱情，但旧伤初愈的三毛，怎敢轻易把情感押注在某个人的身上？可在一个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的黄昏，荷西请三毛去他家，当三毛走进荷西的房间时，被震撼了：”我抬头一看，整面墙上都贴满了我发了黄的放大黑白照片。照片上，剪短发的我正印在百叶窗透过来的一道道的光纹下。看了那一张张照片，我沉默了很久……“原来荷西从三毛在西班牙的朋友家偷出了三毛寄过来的照片，到像馆翻拍放大后再将原相片悄悄送回去。这一瞬，三毛落泪了。”“你那时为什么不要我？如果那时候你坚持要我的话，我还是一个好好的人，今天回来，心已经碎了。”荷西说，这六年他靠一个等待，一个约定辛苦地活下来。她愿意用自己金子般的心，换三毛破碎的心。只是，心真得可以交换吗？
三毛终究不肯这么快许诺荷西明天，因为在她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浪漫美丽的愿望没有实现。那就是去与西班牙一水之隔的撒哈拉沙漠。三毛曾偶然在美国出版的《国家地理杂志》上看到过一篇对撒哈拉沙漠的报道。特别是那熔金的落日倾斜在漫漫无垠的沙漠上的片影，像生了根似的刻在她记忆深处。“我只看了一遍，我不能解释的，属于前世回忆似的乡愁，就莫名其妙，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那一片陌生的大地。”也恰恰是这辽阔的撒哈拉沙漠，成就了三毛一生的传奇。而当时同样热爱自由、热爱大海的荷西也有一个心愿：邀几个朋友，当然包括三毛，远航到希腊的爱琴海。此生除了三毛，唯有大海让荷西眷念不舍。沙漠与海洋，三毛都想去尝试。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为了前世的乡愁，三毛只能割舍希腊神话，海的风情。三毛把自己的选择告诉了荷西，她要独自去撒哈拉沙漠，无论荷西是否追随，她都要去。她觉得自己不再年轻，她不想继续等待了。荷西当时沉默了很久、很久……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令三毛一次震撼了！有那么一个人，默默地收拾行囊，先去了沙漠，并且在一家磷矿公司找好了工作。他急于安定，只为了等三毛到来，可以好好地照顾她。这个人，就是荷西。一个为了爱情，甘愿放弃自己的理想，去沙漠里承受风霜苦楚的痴情男人。当三毛收到荷西从沙漠寄来的信时，她又一次落泪了！荷西在信上说：“我想得很清楚，要留住你在我身边，只有跟你结婚，要不然我的心永远不能减去这份痛楚的感觉。我们夏天在沙漠结婚好吗？我在沙漠等着你。”三毛被这个用情至深的男孩彻底征服了，她流着幸福的眼泪向未知又令她充满渴望的沙漠奔去，向她此生从此不离不弃的心爱男人奔去。
在那个沉厚雄壮而又安静诡秘的大沙漠，她满含深情的泪水打量着分别才三个月但已被风沙侵蚀的荷西，他头发和胡子都布满了黄尘，嘴唇干裂，双手粗糙。她的心抽痛了，紧紧地握住了荷西的手，从此再也不分开。结婚前，三毛调皮地告诉荷西，他们之间不但国籍不同，个性也不同。她决不能因为结婚就失去独立的人格和内心的自由。如果不可以完全做自己，或是有丝毫的拘束，她是不肯结婚的。深情款款的荷西温柔地告诉她，他爱的，就是她的为人洒脱，她的精神独立。这才是天底下真正的男人胸怀啊！
从此，三毛和荷西这对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率性纯情男女在寂寥荒芜的撒哈拉大沙漠过起了神仙眷侣的恩爱生活。荷西亲昵地称三毛为“我的撒哈拉之心”，并以最大的包容之心让三毛幸福快乐。三毛亦从此甘心低眉为荷西煮饭洗衣，每天早早等在门口迎接辛苦工作归来的丈夫，做他最心爱的女人。后来遭遇政局动荡，他们不得不来到美丽怡人的加纳利岛。租了一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洋房。但由于时局风云变幻，荷西很长时间没找到工作。这两个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女不禁也为五斗米发愁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三毛写的作品逐渐在台湾走红，稿费也源源不断而来。
很快，荷西在美丽的丹娜丽芙岛上，也找到了一份营造海边景观的工作。从此，他俩告别了贫穷，过上了诗意的生活。那一年的除夕，他们在丹娜丽芙岛度过。美丽的人造海滩，如梦似幻，三毛在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重复地许下了心愿：“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她和荷西十指相扣，好像要将彼此的生命握进永恒。“而我的心，却是悲伤的。在一个新年刚刚来临的第一个时辰里，因为幸福满溢，我怕得悲伤。”三毛这句话，说得多么惊心！与生俱来的预感，让她从这个除夕开始，就不再安宁。回到了加纳利岛，在那个面朝大海的房子里，三毛只想与爱人长相厮守，不说离别。在静好无言的日子里，任何惊扰都是错误。可厄运终究还是逃不脱，命中注定的劫数该来还是来了……
静了两个多月，那日三毛在园中给花洒水，收到了一封荷西的电报，她竟莫名地心慌。原来是荷西新的工作，电报催他速去拉芭玛岛报道。拉芭玛岛，三毛环岛旅行时去过。那里山水明秀，杏花遍野，有着中国江南水乡的韵味。但三毛对这个岛却莫名地不喜欢。荷西仅走了一个星期，三毛就恍若隔世。她也匆匆收拾行囊离开了这座面朝大海的美丽洋房，因为荷西已经带走了她的魂。刚下飞机，三毛就看见了重沉沉的大火山，两座黑里带火蓝的大山。瞬间她心里有种无法言语的压抑。“这岛不对劲！”这是三毛下飞机说的第一句话，她心里竟有了想哭的感觉。连她自己当时也说不出，这究竟是为什么。他们搬进了一所公寓旅店，从此相偎相依，一刻也不想离开。那时三毛的心脏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严重时还会绞痛。那些个夜晚，三毛时常从梦魇里惊醒。“梦里总是在上车，上车要去什么令我害怕的地方。梦里是一个人，没有荷西。”每次醒来，看到手被荷西握着，他分明还在，泪就那么流满她的脸颊。
三毛说，那是生死的预告。这个一直相信灵异鬼神和命运征兆的女子，觉得这是上苍暗示她的死亡秘密。她那时以为她会先荷西一步离开尘世。甚至悄悄去了公证处，写下遗嘱。这份预感，不知不觉地传染给了荷西。河西只要一空下来，就往家里跑。若三毛不在，便大街小巷地喊着：“Echo！Echo！”一旦遇见，两人就像久别重逢一样亲密。三毛每天买完蔬菜水果，总舍不得回家，而是到码头去找荷西。看到荷西浮出水面，才能安心。每次他下沉，三毛就在岸边痴望着，心慌意乱。三毛亦觉得，明明上一秒还在一起，明明好好地做着夫妻，怎么一分手竟魂牵梦萦起来。结婚纪念日，荷西用外快给三毛买了一只罗马字的老式女用手表，双手环在她的身后，说了一句叫人心惊不祥的话：“以后的一分一秒你都不能忘掉我，让它来替你数数。”那一晚，三毛一夜无眠，内心无比柔软，她唤醒睡梦中的荷西，对他说：“荷西，我爱你！”这几个字，荷西等了十多年！六年的夫妻，荷西竟为三毛的这句话，泪流满面。三毛看着孩子似的荷西，心口又是一阵绞痛。平静下来，她对荷西说：“要是我死了，你一定答应我再娶，温柔些的女孩好，听见没有。”荷西听后惊慌失措，自是不依。他知道这座美丽的岛，不适合三毛。只盼望做完这个工程，不再续约，带着妻子尽快离去。
三毛总以为离开的是自己，每一天都充满恐惧，不舍与牵挂。为了和心爱的人平淡相守，三毛愿意从此止步，放弃远行，不再流浪。这渺小的心愿，终不得圆满。“那一年，我们没有过完秋天。”那一年秋天里的一天，荷西在潜水中意外丧生。这个一生痴恋大海的人，用生命交付了他的情深。却将断肠之痛永远地留给了他此生最疼爱的女人！荷西，你怎么忍心啊？这座死亡之岛，将三毛的爱人，荷西，永远地留在了这里。他丢下了诺言，抛下了责任，独自安睡，独自长眠。可怜的三毛，一夜白头。她跪倒在海外，痛苦地呼喊，乞求上帝让荷西能够回家，哪怕是尸首。两天后，荷西的尸首被打捞起来，已全身僵硬，面容十分难看。
三毛不顾一切扑倒在丈夫的怀里，放声痛哭。这凄惨的情景，让三毛的父母仿佛回到当年，三毛的未婚夫因心脏病突发死亡，三毛血泪模糊地看着他被钉进棺木。为什么悲剧要在这个善良女子的身上，一次次重演？夜里，三毛独自为荷西守灵。“我要独自把坟挖好，一铲一铲的泥土和着我的泪水，心里想，荷西死在他另一个情人的怀抱——大海，应也无憾了。”三毛被伤得太深，她每天靠注射镇定剂来缓解痛苦。多少次梦里醒来，都听得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荷西回来！荷西回来！每天起来，三毛第一件事就是去墓园，陪伴她长眠的丈夫。
小时候，三毛曾说过，死去的人是最温柔的。她多么希望温柔的丈夫，可以给她一个微笑，说一句话语。父母不忍心让女儿孤独地留在这个岛上，近乎哀求三毛，希望她可以陪双亲回台湾。看着老泪纵横的父母，三毛答应先回一趟中国。不久后，她一定还会回来。陪他一起看云卷云舒，听潮起潮落。走之前，三毛拼命挖土，把十指挖出鲜血。希望可以把荷西挖出来，再紧紧拥抱一次，直到一起烂成白骨。“来，让我再抱你一次。就算你已成白骨，仍是春闺梦里相思又相思的亲人啊！”悲痛欲绝的父母上前应将她拖走，他们没法承受女儿这般折磨自己。
几个月后，三毛走过千山万水，又回到了拉芭玛岛。这里长眠着她的亲人啊！为了陪伴死去的丈夫，为了荷西的灵魂不寂寞，三毛选择在加纳利岛隐居了一年光阴。多少次，她从梦里笑醒，又在现实中哭着睡去。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死了，与荷西躺在冰冷的泥土里，再也不用分离。“荷西，那么让我靠在你身边。再没有眼泪，再没有恸哭。我只是要靠着你，一如过去的年年月月。”
荷西的离去，从此给三毛留下了阴阳两相隔的的断肠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