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掉最后一滴风油精

陪我度过高中大半岁月的木制文具盒里，存下了很多记忆。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一根拴着瓷铃的小麻绳，一支黑笔芯，一颗纸折小星星，哪怕是一粒极小的灰尘，也能扬出大把大把的回忆。

木制文具盒上贴满了贴纸，就像小时候拆开泡泡糖拿出的贴在手背上的纹身贴，一张张都带着期待与欢喜，拼贴出童心的怀念。

小小的回忆承载箱里，有一瓶风油精。瓶里的风油精所剩无几，只有瓶底还淡淡地铺着一层绿。将其倾斜过来，整瓶里好像就剩下了这小小的一滴。瓶身上写着：5元一滴。

似乎又回到了高中，灿烂明媚的高中。

教室外烈日炎炎，蝉鸣愈发猛烈，声波一阵一阵地撞击着玻璃窗，热浪透过窗户的缝隙悄悄流入。教室里虽开了空调，凉风却不能迈开步子，翻山越岭地向教室后部跑来。汗珠一滴一滴地浸湿了后背，前桌的汗水顺着脖子从发根流下，“啪嗒”掉进了校服领子里，我听到了汗滴破碎的声音。

闷热的天气激起了我对清凉的渴望。打开木盒，翻来覆去，一瓶风油精被视线捕捉，坏坏一笑，好似在炙热的沙漠中发现了一座冰山。趁着老师背过身板书的间隙，我将风油精挤满手心，“啪”地一声向前桌的脖颈打去。

“凉!”前桌大叫，蝉停止了鸣叫，树叶停止了骚动，风油精的味道满和在空气里，缓缓散开。

从那以后，教室里总传来一股又一股的独属于风油精的清凉，凉爽通过鼻腔，直达脑门，一阵阵刺激着神经中枢，或是渗入皮肤，轻轻挠着你的肌肤，血液里仿佛都在喷涌风油精。那个装满了绿色油状体的小玻璃瓶就这么在教室里传递。由满瓶到半瓶。气不打一处来的我用马克笔在瓶身匆匆写下“5元一滴”四个大字，然而，半瓶只剩下最后一滴，我的钱囊大小丝毫未变。

夏天在风油精里悄悄过去，曾经在一起的同学朋友也因各种原因一个个离开，就像那一整瓶的风油精，一滴一滴地消耗流逝。整个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呆在瓶子里，来回流动。

毕业之后，我整理着高中的物品，看见了那个满是贴纸的小木盒。我轻轻打开它，一股熟悉的清凉味儿扑面而来，像曾经那样，穿过鼻腔，到达口腔，刺得舌根火辣辣地疼。那瓶曾经过无数人之手的风油精依旧安静地躺在那儿，只是瓶身上的油印记被时间擦得有些模糊了。

回忆喷薄而出，一张张面庞，一个个故事，在故事中笑得前俯后仰的我。

我将瓶身稍稍倾斜，一滴风油精从瓶身流出，聚积在我的手指上。将它轻轻涂抹在后颈，凉凉的。

一些人随着时间离开，你叹息、惋惜、不舍，但终究只是望着离开的背影。只是望着，只能望着。心里明如镜，那些曾一起争夺风油精的人儿早已东西南北，而那瓶风油精遗留下来的真实与火辣仍萦绕于心。一缕味道，一个场景，都能让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回忆缓缓涌出，或是惆怅，亦或是欢乐。

人虽离去，但回忆，都在。

我将用完的风油精丢进纸篓里，清凉依旧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