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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是一种思乡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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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是一种思乡病。

痒是一种思乡病

十八岁,从重庆出来踏上武汉的火车向大学迈进时,除了随身衣物,就是院子里一块泥土最为珍贵。这土是家乡几万里土地中的沧海一粟,黄中带点暗褐色,它静静地待在院子里桃树脚边不知有几万年,由上亿的小尘埃组成,在狂风大作的夏天,曾经随着枯黄的叶子和玉米屑一起,卷到竹子的叶片上又滑落下来,一不小心就飘进母亲正抢收玉米那炯炯有神的眼里,迷出了好些眼泪来。等我离开的时候,它作为家乡万水千山的代表,被哭红了眼圈的母亲小心翼翼地铲起来,放到塑料袋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放进随身的行李里。据说,这是解乡愁的一剂灵药。

等它下了火车,颠簸进平原的时候,或许还认为只是绕着家乡的房梁绕了一圈,它曾经寂静地在家乡沉默万年,看过风云的变迁,因而当它注意到天高了少许,地拥挤了不少的时候,依旧只是沉默。沉默是由母亲打破的。母亲捏着冒烟的嗓子,旁边跟着大包小包提着箱子的父亲,对火车旁闹哄哄的快餐店老板娘怯怯地问,有没有开水?老板娘一开始对这一口陌生的重庆话没听懂,母亲望着我,我鼓起勇气用蹩脚的普通话给母亲补充到:请问有没有开水?开水装在散发着塑料味的杯子里端了上来。母亲一阵忙活,把这块灰头土脸的泥土从包里翻了出来,熟练地倒进杯子里,晃了晃。杯子里透明的水一下生动起来,浑浊的土沫屑子上下翻滚,一如夏天光阴里院子上空翻滚的灰尘,证明了这土属于故土。土沉在下面,上面是溶出的乳汁。母亲递给我,不容质疑地说,喝了它,不会水土不服。我虔诚地端着,抿了一口,涩涩地,冒着浓浓的土腥味儿。我在他乡尝了这一口故乡的水土,从此,他乡便有了故乡的味道,我便和着故土的血液留在这个陌生的土地上。我不再畏惧异乡。

我果真没有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身上发痒。一晃四年,四年后又是五年。武汉真成了我的半个故乡。在这个半个故乡里,哪怕屋子被我弄得再脏再乱,躺下去,依然是个安稳觉。一旦到了别的地方,北京、江西、湖南,睡在再干净的房间里,心里总是毛毛躁躁的,像很多小小的虱子,若隐若现地盯着身上咬。没两天,我叫苦说,痒。身上就起了红疹子,冒出一个个小水泡。痒得抓破了水泡,水泡破了,依旧痒得厉害。随着时间待长,身上一片狼藉的战场。但一旦回到武汉,洗个热水澡,隔两天,这些痒痒的病毒就烟消云散了。

直到几年后春节回家,待了几天,身上开始发痒,我从床上辗转到沙发上,在半夜,痒得恨不得挠下一层皮来。可我疑惑啊,这是我的家乡啊,我从这山沟沟里摸爬滚打大的,怎么会也患上这种思乡病。我曾经抓你的一把泥土去远走,去解毒,可如今,你怎么会也成为我心中的一块毒。什么时候,我抛弃了你,还是哪一年的光景,你把我拒绝在了门外。跟母亲说,母亲骂,回自己的家倒还痒了,快去打过敏针。就这样,我在回家的节日里,对家乡过敏了。以后每年回家,母亲总要提前将屋子里里外外地擦洗干净,换上新鲜的床单被套,嘱咐我不要去碰家里的猫儿狗儿,后屋柴房里的柴,也绝对不要碰。母亲说,在外面久了,怕是见不得灰尘。可我那是这么矜贵的人呢。看到母亲这样劳累地布置,心里深深地内疚着。尽管如此,痒,还是痒着。

去年来夏威夷住了一个月,大概两周后身上一如既往地起了红疹。回到武汉后,我报告说,红疹好了。这次出来,时间较长,母亲不忘叮嘱,记得带点武汉的泥土过去。这话听起来挺心酸,母亲也在惯常中把我当成家乡的客人了吧。真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透着长长无奈的叹息。

我说,怕过不了安检。于匆忙之中,也确实忘了。过了两个月,一个个小包包长起来了,痒得很。三天两头的把床单衣服拆了洗、洗了拆,不见好;吃了抗过敏的药,也总不见效。

此时,我是如此思念第一次离乡时的那块泥土。只是这一次,我是不是该思念武汉的泥土?等漂泊回去,或许换个城市生活,我又该思念哪个城市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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