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小女孩

那时的她整天跟着邻家哥哥们撒欢在广阔的田野，斗蟋蟀、捉蜻蜓、捏泥巴、摸虾鱼，每次从外面回来，妈妈总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一边责备，一边从井边打了清水为她洗掉脸上的泥土。那时的她总是快乐的，为了掏鸟蛋爬到树上被摔疼屁股的样子，为了尝尝蜜蜂屁股是不是甜的去捅马蜂窝后被蛰的样子，为了模仿降落伞把家里唯一的一把雨伞从二楼往下扔被风吹跑后着急的样子，为了赢得拔河比赛死拽着绳头不撒手被拖到地上的样子，那时的她玩起来总是那么拼，那么真，那么记忆犹新。

活脱脱一个野孩子模样。

后来，妈妈把她交给两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人，进了一间窄窄的房间，里面摆了几张桌子，两扇窗户，两扇门，所有小朋友都端坐在位子上。她小心翼翼的坐到凳子上，学着其他小朋友把手放到桌子上，当视线触到自己的手指时，立马把手放回到桌子下面。小朋友们的手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她的是黑乎乎的，沾满了煤灰，可她并不记得怎么回事。回家的路上，看到一辆货车，轮胎下面洒满了碳灰，才想起早晨路过时在这儿捡了两块煤，好像还放在了书包里，可最后翻遍了整个书包也没见到那两块煤。

第一天做学生，并不开心。

女人生起气来很凶，小朋友并不都是天真活泼，他们也会欺负弱小，她就是那时的弱小，因为身上总会莫名其妙的粘上土，大家都会躲着她。女孩子们喜欢在头上扎满小辫，红的绿的扎头绳很好看，喜欢围在一起叽叽喳喳。那时的她还是短短的头发，没有小辫，也没有扎头绳。男孩子们总喜欢在课堂上捣蛋，女人会让他们都站到窗户外面，那时还没有义务教育，老师还可以体罚学生，也没有家长一趟趟往学校跑，那时只要把孩子交到学校，就随老师收拾了。学校没有树，没有河，没有马蜂窝，没有麦田，小小的她在操场溜达了很久，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从没想过日子会变得那么无聊。

一天，她惊喜的发现雨后的墙角是粘粘的土，于是卷起袖子开始捏坦克，捏机器人，捏的惟妙惟肖，小朋友们围过来都说喜欢，夸她厉害，她很开心，并给他们一人捏了一个。后来，穿漂亮裙子的女人把她拉到讲台上，指着满身泥巴的她说，回家去带一盆土回来，墙角缺的土必须补回去，并要求所有小朋友把脏兮兮的泥巴扔到门外。

可是，她并不觉得泥巴脏兮兮。

过了很多年，女孩长大了，越来越亭亭玉立，手总是洗的干干净净，衣服总保持得体整洁，但她总喜欢回忆，那个躲在芦苇边烤蚂蚱的小女孩，那个奔跑在麦田里放风筝的小女孩，那个每天叽叽喳喳总挨妈妈唠叨的小女孩，那个小手里捏着泥巴却笑开了花的小女孩。

那个野孩子模样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