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龙记忆

“三月三，九月九，无事莫在河边守”。

这是小时候从大人们那里学到的一句谚语。说的是每年农历的三月三和九月九左右的时间有一条龙会从当地经过，往返于云居山和庐山之间，它经过时会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江河湖边更是翻江倒海地激荡。谚语的意思是，这样的时候千万不能驻守在没有屏蔽的大江大河或是湖边，也不要羁留在一马平川的没有遮挡的地方，以免龙过伤人。

“过龙”时会乌云压顶，风狂雨暴，惊天动地。那无形的却在人们心中威风凛凛的龙，哪怕经过时是轻走慢行也会使地动山摇，风劲雨骤，轻者摧树折枝，毁坏农作物，重者伤及人员，造成一定的伤害。

我们家不住大江大河边，离鄱阳湖也隔了几道山梁，过龙时那辽阔水域白浪涛天，惊涛拍岸，狂风裹挟暴雨横扫千里的惊骇场面是感受不到的，但就是我们家所处的低矮山丘地区，过龙也不能小觑，往往是狂风呼啸，电闪雷鸣，雨如瓢泼，草木披靡。我小的时候多次经历过过龙的现象，对过龙有深刻的记忆，那龙经过时所表现出的不可一世的淫威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有一次还留下了特别骇人的记忆，

那次过龙，真让我见识了龙的经过所具有的摧枯拉朽的力量。那时农村住的都是茅草房，简陋而枵薄，怕的就是狂风暴雨的恶劣天气。也许那次龙过得疾速而匆忙，带来的风雨特别的大，不但使村子上的人们受到了一次不小的惊骇，而且许多人家的茅屋顶也东一块西一块地掀掉了不少，造成了一定的灾害。

过龙大概在下午四点左右的时间，乌云从西天滚滚升起，很快漫上了天空，真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浓厚的乌云将天空压得极低极黑，仿佛黑夜已经来临，大人们知道要过龙了，急忙停下中的劳动，从田畈中往家里赶，一到家又查看小孩是否都回来了，看到了一家子人都回到家中才放心。

少顷，先是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吹得大地飞沙走石，朦胧浑浊，孤独小树被风吹得俯首披靡，有的顷刻被“哔啪”折断。接着，暴雨像波浪翻涌般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下得大地烟雾四起，昏天黑地，迷蒙一片。大人们把住大门，脸色凝重，知道遇到了强龙通过。为防止意外情况发生，将我们小孩一个个藏入厚实的八仙桌下。

这时，可能是茅屋顶被大风掀去了不少，暴雨倾泻下来，屋内到处是“嘀哒、嘀哒”的漏雨声，大人们急忙找来脸盆、脚盆、水桶、木桶这里搁一个，那里放一个，哪里漏雨就接哪里，一片手忙脚乱，但仍无济于事。因风还在加大，雨还在增势，房子似在颤抖，像要旋转起来。父母亲看到这种险象，脸上表情更加严峻起来，叮嘱早已在桌子底下惶恐得噤若寒蝉的我们千万不要吱声。

见龙过得势头吓人，母亲这时也不管房屋是否漏雨了，立于半开的大门前，双手合十，抵于额前，将头略略低下，对着天地虔诚而轻轻地祈祷道：“好龙缓缓过啊，凡间有良民哟！好龙缓缓过啊，凡间有良民哟！……”那祈求声低沉却透着坚强，一遍又一遍从门缝中传出，在狂风暴雨中穿行、萦绕。

母亲坚信龙一定会听得见的，会放缓脚步，减少威力，顾及凡人的。也许母亲的祈求声真的被龙听见了，不一会儿，风雨渐渐小了下来，房子也不再在风雨中飘摇了，一家人的心从惊恐中平息了下来。

等风雨停息下来后，我们长嘘一口气走到户外，看到家家户户的茅屋顶都被不同程度的掀掉了些，村子上的树也折毁了好多，一片狼藉。那次过龙给我们心灵造成了前所未有地惊骇，笃信菩萨的母亲事后告诫我们说：龙是疾恶如仇的圣物。龙行天上，将人间的善恶看得清清楚楚，它行过时，对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就会惩罚，但对心地善良者从不伤害。

所以，为人处世要多做善事，千万不能有恶行。人有善心，天必佑之。母亲那时传输的敬畏自然，敬畏神灵，做人善为上的理念，自那时起一直珍藏在我们的心中，并成为我们日后做人处事的准则。

长大后读了书，知道龙是根本不存在的动物，是人们虚构出来的，它的构成牛头或马头，羊须或虎须，鹰爪或凤爪或狗爪，鹿角蛇身鱼尾，可谓九不像，但在人们的想象中能呼风唤雨，力量无比，隐显自如，是一种灵异动物与万兽之首，在历史的发展中它渐渐成了民族的图腾，一种精神象征，一种文化现象，并被人们紧密地融入生产和生活中，用各种想象加以活龙活现的描绘夸大。过去人们说的过龙不过是冷暖空气交锋时形成的强对流天气而已。

现在人们住进了坚固的砖混结构的房子，再也不怕过龙的恶劣天气了。尽管在冷暖空气交汇的时候“龙”还会来来去去，但随着科学知识的普及，人们已不相信有龙的存在，过龙的说法已在人们心中淡去。但我总觉得那种由龙衍生出的由来已久的敬畏自然和神灵的精神不能遗落，上辈人告诫的做人要从善如流，不能多行不义的谆谆嘱咐不能忘记，行善者天必佑之，“龙”必护之这种理念还要传扬下去。

（原创作者：夤夜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