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故人【紫嫣兮兮】

紫嫣告诉我，她爸爸叫李白，这让对李白一直神往的我想继续听下去，结果她告诉我：“因为《望庐山瀑布》，李白‘日照香炉生紫烟’”。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兴趣，追问了一句：“那你妈呢?”她说当然是叫“赵香炉”。

这让我对“紫嫣”这个本来看似很高贵且非常婀娜古风的名字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对这个人也有无法磨灭的印象。

她几乎在所有外人眼中都是开朗的，但我知道，她是内敛的。因为她的开朗伴随的只是满口胡言的玩笑和似乎很大大咧咧的言辞，她跟我说过心里话，还是纸条的形式，是《诗经•邶风》的一节诗，是哪一首我忘了，但《邶风》多忧愁，接下来，便是她十数年不曾与继父说过一句话的经历，每次她的继父驱车来到学校，她只是取走后座所需的东西，或是看一看自己心爱的妹妹，从未见其与驾驶上的那个男人说过一句话。我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执念如此。当我知道那些故事，我开始收敛对她的玩笑，有时陪她吃一顿晚饭，招惹她一下蹦达在前面，大冬天时她穿的跟个白熊一样在后面傻不拉唧地跟着我跑，然后在餐厅看我一人吃下三屉小笼包对我投以嫌弃的眼光，似乎想装作不认识我的感觉。有一次和她相约在外吃饭，在赴约前我说：其实你穿那套酒红色的连衣裙很漂亮，她回答我坚决不穿，但是来的时候她便穿着那套衣服坐在我对面。我明白她笑容下的苦涩，开朗下的伤痕，背影下的孤独，也明白了什么叫做：光阴未必良药，念念相续，苦痛里皆是折磨。

受过伤的人，会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会懂得如何珍视自己身边的人，会懂得对何人该有敌意。或许就如当时也为同班同学的燕对我说的：“我嫉妒你，嫉妒你到哪都能八面玲珑”，其实我自己并未察觉，蓦然一想，我得到了太多受之有愧的信任和关心。紫嫣一旦觉得是自己人的角色，便如亲人一般，我的桌上，每天早上有一杯保质期一天的牛奶，我的杯子，每过三节课总是被洗过的，我桌上的书也总是整整齐齐的，这些都不是我自己做的，而是她在我不在的时候做的，只是我这一生或许注定要辜负一些人，后来我书里常夹有书信或是纸条，我看过之后五味杂陈，其中一张是仓央嘉措的名句：

“那一天，闭目在静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年，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想把她当作知己朋友般呵护，其中绝无同情，而是一视同仁地觉得她的感性其实很合得来，从前我总不忍心拒绝一个人，后来发现其实拒绝的干脆一些反而会让人受的伤轻一些，于是我回复她：“我无法为你放弃整个江湖”，我从那一刻起明白自己是个浪子，注定要辜负一些人，便不敢再与有的人深聊，不敢与有的人深交。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江湖不负卿。”

毕业的聚餐，我知道她本是不想去的，但那天她出现了，在我喝的有些醉意时，时时刻刻在我身边。后来一起去唱歌，她并不唱，而是一杯接一杯的酒，后来看她已醉，便让几个同学找了她家的联系方式，让她妈妈来接她，我送她到路边等候，她突然从背后环住我的腰，哭喊着：“不要走……不要走……”，那声音我至今都记得，每每想起不免心酸，我扒拉开她的手，抱了抱她。

车来时，我将她搀上车后座，对车里人说：“叔叔阿姨，不好意思，让她喝多了些，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