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的路依然遥远

毕业之后，我开始疯狂想念大学的日子，特别是七月八月这样在失业中孤立无援的日子里。每当从面试完的大楼离开，站在马路边看着人潮汹涌的街头，那些迅速开过的车子，那些脚步匆忙的人们，那些营业中的商铺，那些闪烁跳动的红绿灯，那一片头顶上或晴或阴的天空，都让我觉得自己仿佛迷失在荒野丛林。

当人失去某些东西时，才会后悔当初自己没有好好珍惜。这样简单的道理，在年纪逐渐增长的过程中越发深有体会。失去那些念书的日子之后，并没有过得比以前好，没有穿上曾经喜欢的衣服，没有去曾经说过要去的地方旅行，没有从事曾经很向往的职业，也没有过上曾经憧憬的美好生活。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走到今天这种田地。

失业，单身，没钱，没房，几乎所有外在的一切都没有。残留余温的梦想，还没实现。连现实生活都不能走上正轨，谈梦想只会换来一个嘲笑的眼光。我不在意任何眼光，可是我的父母在意，为了他们，我也必须去在意。

我的母亲虽然从小都不骂我，可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她骂道泣不成声。我只说一句：你尽管骂，如果我连最亲的人所说的难听的话都能忍受，那就不怕外边的人怎么说我了。

我从小也很少哭，学生时代几乎没有眼泪。可这一年来，眼泪泛滥成灾。就连别人的开心、感动都会掉眼泪。为何与世人所说相悖呢，别人都说越长大越哭不出来。可见，我还未真正长大吧。

我是因为内疚，才变得如此敏感，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而我的那些同学，他们都过得很好。至少在朋友圈里，看到的都是些挂满幸福的脸，美丽的风景，开心的言语。谁和谁晒晒恩爱，发张脸贴脸的亲密合照。谁和谁在有情调的咖啡店优雅地享用下午茶。谁谁在抱怨工作的繁重却又摆上一张卖萌的脸。

在等待面试的间隙，我慢慢滑动手指往下看更新速度极快朋友圈。然后看到雯的结婚照，我条件反射先点了赞。那天晚上，我收到雯的喜帖。雯是我高中的同学，她以前说过，要等我们寝室的人都嫁出去她才结婚。那时的她头发短短，个子又高又瘦，像个男孩。不怎么念书，爱玩爱闹。午休时她最喜欢跑到我床上，看漫画，带着耳塞听摇滚乐，赖着不走。我在一旁很快入睡，她以为我总是睡得很沉，便轻轻帮我盖被子，然后蹑手蹑脚回自己的床铺。想不到，她要嫁做人妇了。而我们寝室的姐妹中，她是第一个嫁出去的人。

那是我毕业这一年来参加的第四场同学的婚礼。

雯看上去美极了，妆容虽浓，却依然留有那纯美的气息。她笑起来，比那个时候的她多了一份婉约和优雅。一见面她便拉着我的手，紧紧的，比我激动。她毕业之后，我们就没再联系了，直到最近才加了彼此的微信，也没聊过什么，好像有太多的话要说给对方听，只是一见面，彼此也就了然于心。

围坐一席，都是高中时要好的同学，多亏雯的婚礼，幸得这可贵的聚会叙旧。我本话语不多，只是偶尔搭上一句，点点头，微微笑。酒杯却没从手里放下过。难得在这种可以光明正大喝酒的场合，可以光明正大地买醉。可是那些香槟红酒一杯杯落入肚中，我的脑子依然清醒得很。我看见岁月在他们脸上画上痕迹，我想我自己也一样。可是我又与他们不一样。我那么狼狈，那么糟糕，那么孤立无援。高中的我，可是班里成绩数一数二的优等生，是班主任最喜欢的学生。原来一切，都已沧海桑田。

从吵吵嚷嚷的酒店出来。有几分醉意。本要打车回家，打开钱包看了一眼，合上丢回包包里。向着前面走，三百米处，有回家的公车。夜不深，路灯很亮很刺眼，周围的商铺灯光却很寂寥，路上行人不多，车子偶尔开过留下难闻的尾气。走了几步，雯追出来。她说刚刚人太多，没来得及和我好好告别。她拥抱我，我闻着她身上散发的香气，脑袋有点昏沉。她担心我一个回家不安全，我安慰她说没关系，上了公车就直接开到家门口。雯说她会看着我离去。

我转身继续走向远处的车站。高跟鞋有点磨脚，我走得很慢。晚风吹乱我的头发，吹动我的裙摆。前路不黑，但灯光影焯，光影重叠，模糊。我拖着不稳的步子，走了很久很久都依然没有到达那个我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