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粮
Mike从他爸爸那里买了一匹八十年代老福特，我们消耗着它即将驶向终结的生命。车窗上模糊的手印是昨夜云雨的一腔呻吟，他握着方向盘不知所云，我说我想找个有满月的夜晚躲一躲，他说what are you fucking saying。
记忆总被情绪混乱，我们都对自己诉说着让自己高兴的谎言。
五岁的她到底穿着什么款式的衣服？她到底拥有着怎样的名字？我实在记不起来，可我的确坐在了本属于她的位置涂抹着星空的蔚蓝，我希望她穿的是白色的衬衫，亚麻的裙子。她说你给我让开，我说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她说你让开的话我就教你画五角星好吗，我说好。她说想知道我都是怎么画的，我说我会用铅笔先描个圆圈，再顺着五个方向勾五个尖，然后用蜡笔给它们涂上银色。她很认真的告诉我说她可以一笔完成一个真正的五角，我觉得如果她说的属实那着实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三年级的一个哥哥有一张特别俊的脸，他爸爸是个骑着摩托的秃顶，可是我想他爸爸年轻的时候一定是英俊的，因为他妈妈就很美丽。他说谁欺负我可以告诉他，因为他的确是如此高大。他说他会考上一所重点初中，因为他的确是聪明的数学课代表。他有很多帽子，随身还总背着个水瓶，他们班的女孩子都说他真像个导游，我想她们是喜欢他的。有一天他终于卸下了红领巾，他真的去了他所说的那所重点初中……
我说这么漂亮的姐姐应该不是中学生，她说她是大学生出来打工来着。冬天的时候她买烤红薯给我吃，我说电影里面一般都买草莓味儿的冰激凌，她说那都是假的。她说她要是在外面买到好吃的东西一定会带给我的。我想我一定也会这么做，我买了热干面给她，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放的不好了，我说扔了吧，她说好吃她要吃。有一次她说想借我肩膀靠，我就借给她了，然后她哭了，可是我很高兴……
有一天回家不小心遇上了那个三年级的哥哥。他还是那么英俊，而且像个男人一样迈着八字步。我说你怎么变矮了，他说你怎么比我还高。他惊奇的在笑，还问我在上的哪所初中，我就告诉他了，他说你真厉害，比我还厉害，我特别高兴就请他吃了个冰棍儿，因为我认为这样做他也会高兴的……
他和我一样高，而且好像在高二好像很有势力，长的也帅，他说你以后你就是我弟，我会罩着你的。我说有个很厉害的人，大家都叫他大哥呢，他说你把他叫来我打他一顿他都不敢放个屁，我觉得如果他说的属实那他的确很厉害。他说他认识很多夜店的美女，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他打电话让我从宿舍出去找他，他说出门忘带钱了，我说我以为你带我去找女孩子呢，我也没带钱。他就带我去了一家很破的旅馆住下了，我至今记得那个旅馆叫红星，我们在旅馆还比了鸡巴的尺寸，他惊奇的说你的鸡巴好厉害啊，我说我个人感觉你的阳具看起来更牛逼，我们就骄傲嚣张的笑了……
之前那个大学生姐姐给我打电话问我吃了没，我说吃了，她说吃的什么，我说包子和奶茶。她说这样不好，要我去找她。我去了她工作的地方，看见她穿着一身豹纹在大风下等我，后来还有一个男同事问她这小伙子是谁，她搂着我说我是她弟弟，还使劲儿笑，我说你别把我当小孩子看，她说好，还给我买了很多吃的，我说我是男孩子，不能让你掏钱，她说以后你挣钱了给姐买，我心里高兴，因为我们还有“以后”……
我坐在高二哥哥家的阳台，和他抽着烟，他说你现在在我身边，你走了我都不知道你在哪个方向，我就哭了。我说明天我和你还有你女朋友一起去吃锅贴吧，我后天就走了。他就打电话给他漂亮的女朋友，他女朋友说行……
我到了美国以后就是觉得风很大，我问他们为什么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为什么不去加州，不去德州，听说很温暖，有个老人认真的说不理解寒冷怎么享受温暖，我觉得有道理，我说你真是个哲学家，我也要留在这个地方。
高二的哥哥给我发微信说觉得周围人都在利用他，他恨这些人，他和他们不一样，他不想呆在那个地方。再后来他总是这样说，我看见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我问他你为什么不找一个女朋友好好对她，他说这些人都很假，他说他找不到爱情。我觉得他和他们一样庸俗，我觉得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哥哥了，我把他删了，删他的时候也是很伤心的……
我假装看着窗外的风景，却偷偷瞄着她，火车振得我心神荡漾，我已经在心中臆想。当晚就把她搂在了怀里，她说到了西安要我陪她，我没当真但是答应了。她真的要我陪她，我就带她去了我最喜欢的地方，她说西安真是古城啊，我就带她吃了很多小吃，她说真的很好吃，我就带她去了我的高中，她见了老师就鞠躬。她不经常抽烟，可是如果我递给她的话她就会偷着笑一下然后优雅的点燃，她说你应该叫我姐姐，因为我比你大四岁，我说可是我个子比你高，她觉得有道理就叫我哥，我听了很高兴就请她吃肉，因为我觉得这样她也会高兴的……
有一天躺在床上想事情，觉得自己很乱很不开心，我发现我也有了炮友，而且我觉得周围人都在欺骗我，我想离开这个地方，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然后我就想到了被我删掉的高二的哥哥，我很安慰，因为这世界上不止是我如此纠结，那个时候，就是他跟我诉说他的纠结的时候，或许也是这个状态，只可惜我已经没办法告诉他了……
我周围的人都说那个火车上认识的女孩子人品差，明显是跟我玩儿呢，我恨他们这样说，我说你们不懂，他们和她们说好吧好吧我们不懂。我很生气，因为她的确带给了我最真实美好的快乐，不可以这样评论她，何况他们和她们甚至没有见过她……
汤姆说孩子们不喜欢烟草的味道，如果你抽烟他们就不会让你抱。可是基督教会的孩子们都很喜欢我，尽管我抽了很多烟，他们都让我抱，也跟我玩儿，也喜欢我，可能因为我和他们是同类吧……
我怀疑过很多东西，可是这些碎杂的记忆都是不容置疑的清晰，即使那时我才五岁，我也毫不怀疑这些已经发生的真真切切的事情，我的文笔写不出那么真挚的东西，但光是回忆的过程就已经把我自己感动。这些碎片是我仅能拾起的纯真，我和他们和她们编织着一个个踪迹难寻的故事，有些故事已成过往，也有些需要继续书写延续。反而是我当下的生活充满了矛盾，我看不到真诚良善，多数是虚伪和敷衍，他们和她们的微笑不过是保持所谓“友好”的手段，或者显示品性的技巧……
我写到这里有点不好收尾了，因为我深陷其中的我也并不与众不同，欢喜忧伤都是为了迎合气氛，肆意跟风。我想我并不需要一个总结性的或者说哲理抒情性的结尾吧，因为我自己也还是个在寻找答案的人。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那个五岁的小女孩是穿着白色衬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