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长

年少时，我家很简陋。一间房被隔成两半。一半大，用于做生意。一半小，用于居住。

我们一家四口，睡在一张床上。照明，用的是电灯泡。开关下方，垂着一条绳子。躺下，手刚好能够着。往下一拉，灯就灭了。

弟弟睡的位置，离那条绳子最近。某天晚上，母亲让弟弟关灯。弟弟伸手一拉，灯就灭了。很简单。接连几天，都是弟弟关的灯。一天晚上，关灯后，母亲搂着我们，跟我们聊天。母亲说，以后关灯的任务就交给弟弟了，让弟弟做灯长。“灯长”这个词，我从没听过。觉得很好笑。不过，自那以后，每到要关灯的时候，我和母亲就会说：灯长，关灯。

几年后，我家后院又盖了一间房。照明，用的还是电灯泡。开关下方，依然垂着一条绳子。躺下，手刚好能够着。往下一拉，灯就灭了。父亲住在原来那间房子里，看护东西。母亲，弟弟和我，住在那间新房子里。母亲搂着我们睡在一张床上。弟弟还是灯长。

弟弟做了多久的灯长?我已经不记得了。我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说“灯长”这个词的了?我也不记得了。不过，我记得，上初中后，每天晚上9点左右我才能回到家，然后，匆匆吃饭，洗漱，倒头就睡。上高中后，一个月我只能在家睡4个晚上。每晚我都会自己先睡觉。上大学后，寒暑假或国庆节期间我才会回家。“灯长”这个词渐渐地消失在了我成长的岁月里。

今年春节，我和弟弟分别从工作的城市回到了故乡，我们一家四口团聚了。我们的房子比以前大了好几倍，我们再也不用用电灯泡照明了。一个人躺在宽敞房间的软软暖暖的床上，我却觉得忧伤。我已经很久没跟母亲，弟弟一起睡了。我也已经很久没叫过，没听过“灯长”这个词了。

每当想起叫弟弟灯长的那些日子，我都无比怀念。怀念当初的快乐，当初的亲密无间。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这些年我依然坚持叫着“灯长”，那我内心的失落感会不会少一点呢?这些年，我渴望自己快速成长。因为，我想早日为家庭分担。可是，我又害怕成长。因为我怕和家人的亲密度会越来越低。

人，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生活。和父母兄弟之间就会形成一堵墙。再也不能自由进出他们的世界，或让他们自由进出自己的世界。

这是成长中不可避免的代价吗?我觉得好心痛。

为人子女，为人手足，我希望他们的生活越来越顺遂。他们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保护好自己。同时，我会加倍珍惜我们此生的亲人关系。无论以后如何，至少，我们现在还是深爱着彼此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