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了，她老了

“嘿嘿”背后传来一声苍老却慈祥的笑声，我一怔，我知道，她来了。

妈妈在身旁喊一声：“奶奶!”我好想转头看她，但是此刻，我和妈妈正在闹僵呢，为了装出生气的表情，我不能回头。“孩子”她温柔的开口，我慢慢回头，甜甜的喊一声：“太太!”她却转头看向了妈妈，妈妈说：“孩子喊你呢。”放大了好多倍分贝的声音，她终于听到了，她朝我点点头，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微微蜷在身侧，我连忙下了台阶去扶她。但是，我能感受到，她并没有把半分重力放在我身上，我紧了紧手，我知道，她不想连累我们。一年前，她摔下时，就已经说过了。

坐在板凳上，她看着妈妈为外公洗头，不禁感慨：“这样洗，很舒服吧。”她的语气流露出满满的羡慕，“我也想洗头的，但后面够不到啊。”她继而无奈的开口。闻言，我看了她的头发，只有些许银丝暴露在外面，其余的躲在针织帽的下面，不经意看到她皱皱的皮肤，上面有许多暗黄色的斑，顺着脸庞，我看到了她包裹的只剩脸和手的圆圆的身体。其实，太太很瘦，但每到冬天，她就穿成这样，老人家，都怕冷吧。

见我一直看着她，太太也缓缓转过头。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最爱玩太太脖子上垂下来、松松软软的皮。太太总是任我和姐姐胡闹，也不生气，只是现在……

我端着杯子低头喝水，掩饰模糊的眼眶。“唉”太太发出一声叹息。我又抬头看着她，也许，就这么近的距离，太太也看不清我脸上的泪吧，那样的话，我便可以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哭了。“你外公啊，高血压啊，唉。”我看着不听在那儿“念叨”的外婆，怕是只有像外婆这样不停的大嗓门的念叨，太太才能记住吧，“哦，你过了年是不是还在那儿上学啊。”顺着她指的方向，那是妈妈的小学，“嗯，是的，我一直在那儿。”我眨了眨眼睛，又一滴落下，我笑着点头。

趁着拿纸的借口，我躲进房间，泣不成声。良久，抬头，镜子里已是红红的眼睛，我对自己费力的扯了一个微笑，抬步走出房间。太太还在那儿，只是，她摘下了帽子，在风中飘扬的银丝显得格外刺眼，其实，并没有多少银发，因为有许多地方，没有头发。暗色的头皮暴露在空气中，又一次告诉我，她老了。

我坐在小板凳上，咬紧了牙，抵在杯子的边缘，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哭出声，“喝牛奶吗?”我愣了，出门在外，我又一年没有听到这句话了，太太的子女经常买牛奶给她，所以小时候，我们姐妹几个经常去她那儿玩，每次，她都掏出许多“珍藏”的好吃的。“哦，不行，天冷，不能喝。”没等我愣过神，她已否定了这个提议。太太，为什么，你总为我们着想，在外奔波的我们时常倒头就睡，醒来就工作，经常没空想你，你这样，我们得多伤心。便是您不求回报，我们……

许久，她走了。一如她来时那般，因为，她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