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文章 > 短篇小说 > 乌鸦和猪

乌鸦和猪

推荐人:追莫 来源: 阅读: 1.83W 次

若用一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我和高中班主任老杨的关系,那么,老杨是乌鸦,我是猪。

乌鸦和猪

我是我们中学最牛班里的文艺委员。要知道啊:文艺委员在高中是最不吃香也是最讨人厌的班干部!在最牛班里呢,我尤其受学霸们讨厌——初入高一时我可不是这么想的,也许是看多了外国校园青春电影的缘故,我认为高中生活是该丰富的、文艺的,那么,文艺委员就是改变校园的救世主了。我们的班主任老杨居然坚持了一个学期没说脏话!当时我那个感动啊:老师!您真是品行高尚的好老师!不像我初中时遇见的老师老是欺负我这个外地学生!老杨呢?呵呵一笑,说:“小莫,其实老师们都一个样!”我还以为是谦虚呢!若是时光能倒流,我情愿收回当时的过分的对他的褒扬。

这是我——文艺委员——高中三年来的工作:学校演讲比赛同学们不愁,因为我一个人上就够了;元旦节策划同学们不用愁,因为我一个人上就够了;艺术节要交画,我一个人画就够了;艺术节上,我身兼导演、编舞、主唱、服装 多重身份;外国留学生来我们学校和我们最牛班交流,我做主持人。再此基础上,我还要自己偶尔写写东西画画漫画的,可惜我脑子又不够用,学习成绩就靠后了。我自以为我是有价值的,是牺牲得值得的——然而,你自己以为自己是马克思,其实你只是阿Q。

老杨则在一旁没节操地为我打气:“小莫啊,现在主要任务是学习,别的事先放一放——那什么,艺术节我们班的节目你整好了没有?”

这是老杨对我出手最阔绰的时候, 也是我第一次吃回扣:高二离艺术节还有三天,我因为要去城里租演出服装,所以上午第二节课下就拿着请假条去找老杨签字。老杨签好字后大方地给了我五百元,又给我叫了四个伴儿同去。进城了以后呢,一件服装原租价每件30元,我的伙伴费劲儿砍到28,成了。开发条的时候,店老班神色异样地问我:“发条上是开30还是28呢?”我涉世未深,搞不清其中区别;伙伴中有个老段,给我解释:“开30的话,我们还是一件给28。”我懂了:不就是贪嘛!不成!“按28来!”老板耐心地解释:“孩子啊,你们学校其他班也有学生来定演出服装的,都是一件按30开的,都吃了回扣。你们班开28,要是让人家老师知道了,叫人家学生怎么给老师解释?”那一天,我深深感到人在江湖,水深无鱼,(其实自己心里也痒痒)于是开了30的发条,吃了五十几元的回扣,和四个伙伴午饭时点了一盘青椒炒肥肠和一盘糖醋里脊,饭后一人一杯饮料。

“你有病啊,唱流行歌、跳现代舞是得不了奖的!”一开始,老杨听了我的策划,劝我,“跳民族舞好不好?——校长爱看民族舞。”挨批之后的心情,我可以摘录一段当天的随笔

“我不在乎我们的节目能得几等奖——取决于校长那恶心的屎一样的审美,我在乎的使我们自己,我们大家喜欢即可。我们30位同学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而一起努力的日子将令我,也将令大家难忘的!”

结果呢?不知是校长开恩了,还是分数算错了,还是我们节目得到的尖叫和掌声太多了,我们的节目——是“流行歌”“现代舞”啊!——拿了第一名,比专门的艺术班分数还高。

老杨其实已经有些看我不顺眼了,到了高三我才明白:学霸班拿到艺术节的大奖是不光彩的,就像理科班却把文科成绩考得好一样,丢人的。到了高三,我才明白:中国的高中是不该有文艺可言的!中国高中的文艺是给外人看的:拿我们中学来讲吧,校门口厚颜无耻地挂着“乡村少年宫”五个大字,给外人看我们之“素质”,之“文艺”,其实呢?平日里还不是只是学,学,学?到了上级领导来视察的时候自有办法:把学生们临时赶到音乐生的教室里,咿咿呀呀哦哦啊啊地唱,此乃“歌唱兴趣小组”;再把另一些学生临时赶到美术生用的画室,刷刷地画,此乃“美术兴趣小组”;再把另外一些学生临时赶到乒乓球台上乒乒乓乓地打乒乓球,此乃“球类兴趣小组”......领导们来了,看得高兴了,夸上几句。领导走后,几分钟前成立的各种课外兴趣小组,几分钟后解散,学生们回教室上课。

最叫人哭笑不得的是所谓“地震演练”:演练前事先给各班通知——真希望真的地震也能事先通知;警笛响起,由校长在广播室慢吞吞地讲:“同,学,们,现,在,发,生,了,地,震......”——真希望他老人家真地震时也能这么慢条斯理;演练时候,同学们笑着跑着,老师们、校领导们在外面——他们不参加演练的——笑着站着闲谈,真希望地震来了他们也能够这样淡定!

我们老杨又是年级部主任,平时不少受校长的闲气。就是十一月初刚刚过去的外国留学生交流活动,我们不顾将要来临的月考,天天去楼上多媒体教室“彩排”:这所多媒体教室是我们这一带唯一的一间多功能教室,单摄像头就有五台,周围学校经常借用录课发到网上意思是他们学校“多媒体化”了。相互交流本来是很活泼的事情,我作为主持人,彩排时候告诉大家要活跃一些,然而呢?校长一天拉个脸站在后面监督我们彩排,动辄破口大骂,还能活起来么?终于熬到了老外们要来的那一天,早上我就在多媒体教室里过稿子,熟悉熟悉电脑,老杨在一旁和别人闲谈,一会儿,校长板着脸,两手背后进来了(进门前他的手是晃着的没有背在后面,脸也没有板着,给我们做样子罢了。)先是朝我吼:“你收拾利索没有!”我想:老杨怕你,我可不怕你 !不理他,过自己的稿子;老杨在一旁给我使眼色,我才勉勉强强“嗯”了一下,接着过稿子。校长接着吼:“昨天看你们彩排,那个恶心法!”我当时揍他的心都有了:妈的,我们彩排不好还不是你一张大B脸摆在后面搞得吗!可是抬头,校长是在冲着老杨吼,老杨毕恭毕敬地听着——我知道他“宝宝心里苦”,比我难受多了。那一天,除了我这个 主持人有些个失误外,总体还是好的,给外国留学生造成了我们中国高中生和他们一样棒的假象。干完这一票,我就找老杨辞职了:“我们太形式了,太虚伪。”老杨看在以后也没有什么文艺活动了,就拍拍我的肩膀:“准了。”

为什么我要收回当年对老杨的褒呢?因为他爱讽刺人,尤其爱讽刺我——我的字写得丑。老杨偶尔心情不好了,想笑一笑,就开我的玩笑:有一回,老杨要同学们帮他抄文件,于是说:“字写得不好的站起来!”我先站,一大堆同学后站;老杨瞟了我一眼:“追莫那是典型!——觉得字比追莫好的都可以坐下!”于是乎,刚刚站起来的一群学生都齐刷刷地坐下了,只剩我孤零零的一个:可见我平时得罪了多少人啊!同学们哄然大笑,我当时真想摔门而出不听老杨的鸟课了,可是我这个人“脾气大胆子小”,只是心想不至于实作了。老杨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于是补了一句:“小莫,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剩下的人都给我抄文件,干活!”

其实呢,老杨的字也写得丑,所以他嘲笑我,在我看来就是乌鸦笑话猪——那是乌鸦笑猪黑啊!要是乌鸦不笑话猪黑了,单笑话猪胖的话,那么猪还有什么话说呢?老杨,瘦巴巴的爱讽人的眼睛极尖的——其实我的胖不需要眼睛尖才看出来的——老杨,怎么会放过我这致命的生理弱点呢?可恨的是平时要好的朋友,在这时候也会喝着老杨开怀大笑。

老杨之所以敢于嘲笑我,有时竟至于过分的地步,是因为他了解我不会,也不敢生他的气。偶尔他自己觉得过分了,奢望中国老师给学生道歉,那是不可能的。而且,怎么能因为他偶尔的对我的嘲笑就能忘了他的好呢?我的当初的一些构想,都是仗着他完成的啊!我这个中国半应试半形式素质教育下的畸形儿,若不是他当初将他所能帮助我张扬个性不至于埋没,那么我就真和大家认为的不好好读书的懒家伙差不多了。而今,高三将尽,离别也将至,在此,我这只猪献上最真诚的咒语为我们的乌鸦,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老杨!我咒你官运亨通!我咒你飞黄腾达!我咒你将来能够欺负校长!我咒你以后可以吃海参鲍鱼!只有这样了,在十年后的聚会,看见因为大吃大喝而胖的动不了了的你,我才能像当年你嘲笑我一样,先给你看不起的一瞥,再骂道:

“嘿!这死胖子!”

微博:追莫能安 QQ:1070863202

赞助商

赞助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