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与决斗

“如果我放弃在江湖争名的念头，你就会和我在一起？”“是的。”语气十分坚决，肯定。

“那如果我说不呢，你就会离开我？”他眼睛盯着她说，想从脸上看出什么来似的。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这点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她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示弱地回应道。

“我做不到。成为一个有名的剑客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要我放弃他，还不如杀了我。”说完他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他还太年轻，爱意气用事，觉得离开剑，放弃争雄的生活他过不了。

“可你已经杀了太多人，结了不少的仇家，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报复你的。”她似带哭声说道。

“他们该死，他们那一个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除恶务尽，正是我辈行侠仗义的职责所在。”他狠狠地说道。

“你当真不愿放弃？”她哭了，用近乎心碎的声音说道。

“绝不。”底气十足，不容置疑。

“那好吧，你好自为之。”用手擦了擦眼泪，很平静地说，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说完，从屋中跑了出去。

他心中一痛，但是没有去追。他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她也动摇不了他的选择。

一别七年，她和他的丈夫一对伉俪侠侣早已名满江湖，闻名天下，而他依旧默默无名。这不正应了：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并不是他武艺不高，而是他后来越发的世态炎凉，心灰意冷。他终于知道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想要过一种怎样的生活了，他便迫不及待地去寻找她。

可是，他却听到了她嫁人的消息。他去了，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令他终生懊悔的一幕。执子之手，死生契阔，但那个人却不是他。

从那天开始一连十几天，他终日昏沉，烂醉如泥。直到有一天，她出现了，她在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外发现浑身破烂，满脸污垢，头发蓬乱的他在被一群小孩追着打。

她差人赶走了那帮小孩，并给了他一些钱。他感恩似的说了一声谢谢，走了。她一怔，仿佛听出了是他的声音，待欲上前仔细去看时，他已不见了。

她摇摇头一笑，心想：怎么会是他呢。

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萎靡不振和堕落，他因逢奇缘遇师从隐世高人，学到了上乘武学，更重要的是在师父的开导下，他渐渐解开了心结，懂得了怎样做一个好人，不负师父教诲，也让自己问心无愧。

五年前，他艺成下山历练，已“轻舟客”为名，惩恶扬善，扫除作奸犯科之流，维护江湖正义行走江湖。很快在江湖上声名鹊起，誉满江湖，为人们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轻舟客”的英雄事迹，可谓家喻户晓。

一年前，在庐山武林大会后，北晨越曾从西域双魔手下救过喻霜瑶和她师门的几个人。她认出了“轻舟客”是他。

北晨越看着喻霜瑶托人带给他写着江边一见的纸条，看着那娟秀的字，竟忘我地出神。

有雨滴从散上滴落的声音以及一股很强的杀气在向他靠近。

他把纸条手起来，看见不远处，一身白色儒生装束，腰间环带佩玉，出身不凡的人左手带剑，右手撑伞微微前倾，挡住脸面，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看他从容一致，不带水花的步伐就知道他绝对是一个高手。而此刻他正协调身心，凝聚内力，让它们处于一个最佳状态，一出手，便会奏效。

他到了，距离北晨越三丈远的地方停住了。而北晨越早就到了，他一向如此。北晨越已经知道了他是谁，也明白了这一切。

烟雨蒙蒙，江边泊着一只乌蓬小船，岸上，两人相对。

“是你？”语气平常。

“见到我你不意外吗？”语气冰冷。

“也许是的，不过这并没有什么。”说话时语气平和 ，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你错了。我来了你就走不了了。”自信十足，语气中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我说过了，那件事不是我做的，而且我是特地来告辞的。所以，我从未想过今天要和你交手。”依旧不紧不慌，从容镇定。

“证据确凿，任你百般狡辩，也无济于事。我是不会上当的。何况我绝不会错杀一个好人。”语气斩钉截铁般坚决、强硬。

“看来我今天是难逃一死了。”摊了摊右手，显得很无奈的样子。语气也似乎有些慵懒。

“北晨越。这或许将是你最后一次听到别人叫你的名字。”脸被雨伞挡住，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可以确定的是，那张脸此刻并不会太慈祥。说话间已经杀气十足。

“是她告诉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但语气依旧没有变化。轻松、温和，丝毫没被黑云压城般的死亡气息所压迫、影响。

“这有什么区别吗？拔剑吧，话已经说的够多了。”说完韩枫，暗暗地紧了紧左手中握着的剑。

“我是来告别的，不是来决斗的，没有带剑。”北晨越表情显得很严肃，也用冰冷生硬的语气回应道。

飕 ，仓啷，白光一闪。韩枫手中的伞已停在旁边的地上，右手拔剑直指北晨越，快逾闪电而来。

当剑快要刺到北晨越咽喉时，突然间，北晨越单脚点地，对着韩枫的剑尖，向后退去。

此时，江畔高楼上响起了琴声。琴音昂扬高亢，催人斗志，激人豪情。

然而，北晨越更多地觉出了四面楚歌的味道。

北晨越后退中望了一眼楼上窗前弹琴的人，斜身躲过了那雷霆万钧的一剑。

两人背对而立，静默一片。唯有雨声和琴声在和鸣着。

雨水顺着伞的边缘落下，北晨越拿伞的左手有些抖了一下，但他还是极力控制住了。因为，此刻命悬一线。

“好剑法。”北晨越先开口了，语气中带着惊讶。“看来她的确选对了人。”他想。尽管心中泛出苦涩的失落。

韩枫没有说话，突然，长剑一抖，洒出一片雨花，向北晨越分袭而来。

北晨越感觉到了剑气的压迫感比之前又凌厉了几分，漫天剑雨已经压了下来。

北晨越此刻也不得不全力应对，毕竟是一个与他差不多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右手将伞抛向高空，将内力聚集到右手，作剑指，转身迎向韩枫风雷隐隐的一剑。

剑幕相撞。韩枫飞身剑刺北晨越，而北晨越剑指抵住。剑尖与剑指只有一寸之遥，两人开始僵持，比拼内力。

两人周围各自形成屏障，雨竟淋不穿，如落在伞上，沿伞的边缘下落。

而楼上琴声倏而转为缓和，婉转悦耳，闻之如春之细雨，夏之凉风，秋之明月，冬之红火，让人身心舒畅，神清气爽。

突然，嘭，地上的雨水向被风卷起似的，向四周散开。韩枫，垂下了松开了手中的剑，后退两步，身子摇晃动了下，嘴角渗出鲜血，但他还是勉力稳住身体，站住了。

北晨越则一动未动地站在原地。他看了一眼韩枫，然后去捡起他扔在地上的雨伞。雨还在下着。

韩枫身受内伤，体力不支，加上雨水的贯渗，身体摇摇欲倒。

北晨越撑着雨伞，向韩枫走了过去，伸手去扶助韩枫。他已看出韩枫撑不住了。

高楼上那春暖花开，冰雪消融的琴音骤然停止，一把飞剑从窗射出，接着，抚琴之人，白衣胜雪，衣袂飘飞，如天女下凡向着韩枫站着的地方飞去。

北晨越感觉到了剑携劲风而来，没有杀气。但他没有躲避，此刻却做出欲伤害韩枫的动作，伸出手，变掌拍向韩枫。

飕，剑到了，刺穿了北晨越的左臂，伞掉在了地上，雨打在了脸上，血从左肩流出，渗出衣袖。北晨越对着韩枫凄然一笑，然后道：你赢了。他向后退了三步，忍痛用右手拔出插在左肩上的剑，点穴止血，垂下左臂，右手拿着那把剑在眼前仔细端详。“是的，是皓月。是她的剑，记得她从不轻易出剑伤人，除非怒不可遏。”北晨越的心在颤抖。

喻霜瑶翩然落在韩枫身旁，伸出手扶住韩枫，眼神里充满了怜惜，轻启朱唇，饱含关切地问道：伤的重吗？掏出丝帕，轻轻擦去他嘴角流出的血。

韩枫伸手将她被雨淋乱的额前的青丝整理好，挤出一个笑容，温柔地说：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看到韩枫伤的并不重，喻霜瑶才放下心来，转眼看向北晨越。

这时北晨越左手背后，右手那着皓月剑走了过来，将剑轻轻递上。

喻霜瑶接过皓月时面若冰霜，凤目含怒，没有说话。然后，捡起韩枫扔在地上的雨伞和崇光剑对韩枫说：“我们走吧，我了解他，凶手不会是他”，转身携着韩枫走了。

北晨越欲言又止，怔怔地看着他们消失在烟雨中，任凭雨水滑过他的脸颊，湿透他的衣衫。

他在雨中伫立了一会，可能是雨水渗到伤口上，伤口的疼痛让他从遥远的回忆里清醒过来，抖了抖浑身的雨水，重新撑着伞，心想：即便全天下人认为我是凶手那又何妨，只要你还相信不是我，就足够了，想完胸间豪气激荡，一招“凤翔天河”向江边翻越而去。

伫立舟上，看着水中万千涟漪，他隐隐作痛的心安慰自己道：男的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英俊挺拔，属人间麒麟。女的杏唇瑶鼻，柳眉凤目，国色天香，属瑶池仙晶。两人是珠联壁合，人间绝配。你不过一个落魄浪子，邋遢江湖，蹉跎岁月而已，又怎能及得上他？

何况她也找到了可依靠“的人，过上了要过的生活。这已经足够了，足够到唯有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和与它相关的一切静静地藏在心底深处，让时间去发酵，化作酒香，飘满在回忆中；也让时间将自己的痴情磨灭，从自己作茧自缚的茧中破茧而出，继续遨游在辽阔的江湖上，纵情山水，寻幽探古。

想罢，一声长啸，内力发舟，急驶而去。在苍茫烟水间吟出：

你我江湖过，转身烟雨楼。

何岸留舟住，忆冷随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