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那天，我裸着身子蜷缩在一间没有床、没有任何装饰的房间里， 除了一扇门和两扇窗户，一扇窗户朝南，一扇窗户朝东，没有窗帘。我也并不知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需要裸着身子。在我呆滞的余光里，妈妈一直居高临下地站在我的身旁，身上挂满了我随手可拿的用品，脸上似乎面无表情。

这个医院简直像个疯人院， 病人多是与我同龄, 可他们从不乖乖地躺在病床_上，而是像社会上的地痞无赖一样，三三两两结伴在长廊上嬉戏打闹。

这天，我依旧裸着身子呆呆地蜷缩在房间中央，不知窗外是阴是晴。不同的是， 我静静地看到一个男孩从我窗前缓缓走过，从东窗到南窗。他的眼睛从未离开我。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顺手夺过妈妈手中的毛巾遮住了上体，可他望着我的眼睛越发清澈明亮。

之后，他每每会走到我的南窗前， 望着我，望着我的眼睛。那双黑眸是我望不见底的深渊。

你为什么老是看着她，那群同龄的孩子们围向他。他不说，仅仅是望着我。同龄孩子们没有得到回应后强行将男孩拉出了我的视野，如同电视上正传着激情似火的摇滚乐却在一时间调成了静音。我伸长了脖子望向南窗，再也没能找到那双眼睛。我忧伤地垂下头, 隐约间看到同龄孩子们从我的东窗走过, 他们眼里透着邪恶，眼珠像发了霉、长了绿毛的果子, 让人看了恶心。我瞟向门口，男孩被他们无情地丢进了我的房间，裸着身子。我正想跑过去， 此时妈妈从门外走了进来，将男孩抱了起来。男孩用眼睛望着我，示意我，让我过去。我看见那双黑眸里透出血丝，眸子周围像是被无数苍蝇叮咬过一般。我讪讪地爬向他，毛巾从体间滑落，我从妈妈手中抱住他的头，他开合着嘴巴，似乎在对我说什么，我尝试着把耳朵凑向他的唇，听到 爱你。

而我，我是一个耳聋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