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座楼

那个时候的城市还处在发展阶段，没有电梯公寓，林林总总的就那么些低矮的平房，最高也不过就四五层，从小乡村搬到大城市，也觉得很高大上了。本来想租个一楼，还能圈块地当小花园，初来乍到的我看了看房价就放弃了。后来跑了好多路找到个好说话的房东，也是他买的急，才以一个合适的价格买了套一室二厅的屋子。就这样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安了家，虽说是在四楼，也算得上是一个望远的好楼层。我家对面也是一栋建筑，差不多高，一直很嫌弃它阻隔了我跟外界的“交流”，每每心情郁闷的时候总是想对面什么时候拆迁。不过没事儿总是向对面看看，倒是觉得有意思起来。一楼住着一对老夫妻，老太太很喜欢放广播，老爷爷很喜欢下棋，身体也硬朗的很，上次又在阳台观景的我被老头儿发现了，他摆摆手示意我有机会去下会儿棋，倒让我不好意思了。二楼没怎么看见活动，阳台上总是晒着工作衫，大约是个上班族，和我一样奋斗在城市的年轻人。三楼的那个女人三四十来岁，应该是个单身女人，家里只晾着碎花裙子，颜色比较暗淡，脾气也不大好，上次飞来几只麻雀估计是吃了她晒在阳台的什么豆子，她双手插着腰骂道：你们这些鸟崽子，看老娘好欺负是不是，老娘可不是省油的灯，下次被老娘逮到，叫你们歪了嘴折了翅膀，不要脸。坐在客厅里的我差点没把手里的茶给喷出来，暗想着寡妇加上更年期确实不好惹。四楼的那对夫妻也不太和谐，男的就是典型的妻管严，女的总是为芝麻大点的事儿跟丈夫吵架，一吵起来那是砸了锅又是碗，被邻居投诉好几次了，经常半夜三更灯火通明，怕是男人也不好过。五楼养了条中华田园犬，对我特别警惕，我趴在阳台上，它也趴在阳台上，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我只要一有什么动作，就吠叫到不行，这时候它的主人就会出来安抚它，并投给我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莫不是以为这边四楼住着个偷窥狂?

对面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半年来一楼老太太放的歌我都能背出来，老头子的花园里多了几丛牡丹，二楼的原来是个程序猿，三楼的女人换过三个男朋友，冲麻雀发火二十次左右。四楼吵架吵了一百三十二次，五楼的狗对我叫过五十八次。后来出于好奇，我终于忍不住去了对面，站在楼底下，跟四楼看风景不太一样，少了些许的趣味，整栋楼显得很安静，和一般的楼没有什么分别，大概本来就没什么区别。一楼的老大爷在给他的小花园种花，看见了我。“你是对面四楼的小伙子吧，今天有空陪老爷子来下盘棋啊。”他显然是误会了我来这里的意图，不过出于礼貌我还是坐下来陪他下了棋。老爷子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活力，一边下棋他一边哼着老太太放过的曲子，老太太端了两杯茶出来，笑盈盈的说：“我家老头子呀，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说完笑容突然消失了，尴尬的哼哼几声回里屋了。老爷子也停了调子，局了口茶水，“要是我儿子还在的话应该比你还长几岁。”说完落了悬空的手，“小子，你还欠火候啊，将你军了啊。”我从刚刚是事情中回过神来，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陪您”他哈哈笑了笑摆摆手。坐在客厅里我向一楼的方向张望，满脑子的思考，我们眼里的别人不管如何，生活里的辛酸和苦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后来从老爷子的聊天里，我开始更加了解这栋老旧的楼，二楼的小伙子和我一样来自异乡为自己的理想生活而奋斗着，三楼的那个女人无依无靠，但以前脾气很好，丈夫去世后哭了好久在大伙的帮助下安排了丧事，不久就性情大变，媒婆介绍了三个男朋友，但最后都受不了她的脾气提了分手，没人安慰只有冲着麻雀发火。四楼虽然经常吵架，但是夫妻感情还是很好，经常一起出去旅游。五楼的家庭很普通，一家三口带只狗。

后来很久不去阳台看“风景”了，几年之后，我把爸妈从乡下接到了这座城市开始了安定和理想的平凡生活，再望对面还是那栋楼，但好像变化又很大。一楼老夫妻家的鸳鸯藤爬上了好几层，二楼好像被简装了一下，三楼外的晾衣台多了几件男装，女人的裙子颜色鲜亮起来，四楼的女子穿起了孕衣，厨房里传来鸡汤的香味;五楼的狗突然对我摇了摇尾巴。

或许这就是生活，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找寻它的答案。不论经历了如何的艰难，换一个姿态或者顺其自然，普普通通的每一天会给自己一个千差万别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