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竟似腊月天

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话其实是有依据的，皇帝希望有个长子能早日登基，传承皇位，百姓是因为幺儿最小，所以最爱，皇帝的爱是一种希望，而百姓的爱只是单纯的宠。

前久，我“有幸认识”这样一位老人，姓钱，名字叫做钱文贵，膝下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长子叫钱无谓，幺儿叫钱如明，好多人都叫他“钱如命”。老人家是文化人，真会给孩子取名字，更懂得“人如其名”的意思。

老人家命够好，多子多福。

老人家命也够苦，老伴患癌先他而去，让他晚年“单挑”、独行“江湖”。唉!“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时隔一年，大女儿也患癌走了，更想不到的是大女儿临走前，长子又查出是癌症晚期。

长子在医院一年多的时间里，善良的儿媳小汪真是长了“三头六臂”了!一边上班，一边照顾病人，一边照顾正在读高中的儿子，一边还得一日三餐照顾公公，本来微胖的身体从64公斤一下子减到了52公斤，身边的同事、朋友都为她心酸不已。尽管倾家荡产去寻医问药、没日没夜的照顾，但长子的病情还是一天天恶化。

那年早春，气温还没有回升，天气一直阴沉沉的，给人难以言表的压抑感，对于这个家庭，更是比深冬还要冷。

记得是一个毛雨天吧，幺儿从几十公里外的农村突然来到医院，当时只有嫂嫂一个人在病房陪着呻吟不停的哥哥，开始还以为是专程来探望即将离世的哥哥的，结果一到病房并没有问及哥哥的病情，也没看出脸上挂着一丝同情，就说明来意：“我感冒了，我来住院打针。”嫂嫂到卫生间简单洗了下手，拨通了老爷子的电话，才知道他老人家在湖边看人家跳弦子去了，得知他幺儿感冒来住院，他老人家老当益壮，不减当年之勇，没几分钟就赶来了。看着他老人家带着幺儿马上离开病房，小汪便说：“爷爷(在农村，儿媳叫公公一般都跟孩子叫爷爷)，过去一会儿么就过来陪他吧，一会儿我回去帮他洗刚刚换下来的衣服，看样子他很严重，随时都会有危险，没有人在身边不行。”小汪的话里每个字都是那么苦、那么涩。看着小汪憔悴的样子，医院里整个科室的医生无不同情、无不为之感动。他老人家没做声，回头给了个不明不白的眼神就跟着幺儿走了。

那一天，“黄雀”一去不复返，任凭长子苦呻吟!有好几次因疼痛难忍抽蓄、昏迷，身边就只有一个弱女子。第二天下午，长子的病情更加严重，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小汪打通电话，边哭边说：“妈，他可能快顶不住了，我一个人有些害怕，你们都过来吧!”

大约十多分钟，小汪的妈妈赶到了，看到女婿奄奄一息的样子，看到女儿一个人守在女婿的身边泣不成声，心痛不已，没打电话，直接去找到老爷子幺儿打针的病房，看见那幺儿一边打针一边玩手机，还一边跟老爷子有说有笑，更加火不打一处来：“亲家，你幺儿得的是感冒，死不得，你大儿子快不行了，你过去看看吧!”说完就走了。

大约半小时左右，老爷子便气冲冲的来到长子的病房，没有先看长子一眼，便开始借题发挥：“两个都是我儿子，我去守幺儿打针错了吗?”

“不错啊!只是这边要紧点，应该多在这边一点!”亲家母说。

老爷子一听，机会来了：“意思是我幺儿不要紧吗?……”真是越来越不可思议了!声音越来越大，病房门口好多病友站着围观。

按照常理来讲，亲家母说的是对的，长子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哪怕多活一小时都是一家人的惊喜，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讲个轻重缓急，怎么都应该陪伴在长子身边。可他老人家这么振振有词，别人还能说什么呢?

“还有，我穿着这双鞋子是老幺买的，25块钱，你们应该出12块5，这事老幺没有忘记，意见很大!你们自己看着办!”老人家真是越扯越远了。

小汪一气之下拿出了一张20元的塞到老人家手里，还没等小汪发话，老爷子接着说：“还要补你7块5，等他感冒好了我叫他送过来，或者发微信红包给你!”小汪说：“不补了，全部给他吧!”小汪心里想着：我养了你们10多年，我从来没有计较过，还来跟我算12块5!

见到此情景，旁边的病友慢慢就散了，3名医生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苦笑也离开了病房。一位女医生走到门边自言自语了一句：“真是大开眼界了!”

后来了解到在长子重病期间，家族发动捐款，亲朋好友们都十分同情，300、500、1000、2000不等，还是凑了几万元，解了手术费的燃眉之急。这老爷子的幺儿也不例外，“慷慨解囊”!也为其唯一的亲哥捐了100块。

在长子即将走完人生路的前一天，老爷子剩下的两个女儿又来到病房，一般人心情都会十分沉重，会迫不及待的关心亲兄弟的身体状况，但她们不是这样的，二女儿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还有多少钱?”长子一听，两行眼泪顿时滑落下来，只微弱的说了一句：“我们没钱，还欠好多账。”说完，没有多看他的两个姐姐一眼就吃力的转过身去了。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的心思：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的命根本就不如钱重要。

据说，从长子查出癌症一直到最后，老爷子的幺儿连一个小时没来陪过，唉!

男儿有泪不轻弹，病魔的折腾、刀口的剧烈疼痛他都没有掉过眼泪，准确地说那两行眼泪是从心里流出来的血、是对亲情的绝望。

就在老爷子病房借题发挥的第三天，长子带着对父亲、对亲兄弟姐妹深深的不理解、带着深度的心灰意冷、带着对妻子和儿子的无限眷恋离开了人世。

老人家够坚强，没有让丧子之痛影响自己，生活很快恢复了正常，每天到湖边看人家遛鸟、看人家跳弦子。

在这个真实的故事里，我有这样一个体会：钱，是人间四月天，亲情，是人间腊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