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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将爱掩埋(上)

推荐人:阿龙 来源: 阅读: 2.84W 次

我听到秋明洋去世的消息已经是他不在很久以后的事,传话人漫不经心地叙述,在我心里却不能无动于衷。

距离将爱掩埋(上)

我和秋明洋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是很好的同学,小学、中学一直到夜大,我们都在一起。后来,秋明洋“全家”去了常州,我们才渐渐疏淡了,最后没事连电话也很少打了。

对于秋明洋的去世,我感觉自己要做点什么。我首先想到秋明洋的前妻——小妹,那个让我怦然心动的女人。

一天下午,我在小妹的家里找到她的。她住在城西的南华小区,两室一厅,一个人独居。小妹依然漂亮,我与她对视依然会紧张。

小妹似乎猜到我的来意,其实我自己都不十分明确我的来意,但我还是来了。

小妹双眸笔直地看着我,眼圈发红,言辞犀利,“你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安慰我?”

我印象里,小妹说话不冲,她怎么会这么激烈?小妹的声音又响起来,声音似从远方传来,“你们都用责怪的眼光看我,我感觉的到。你们知道么?我就是为他回来的,可我找不到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小妹抿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只是来看看你,找个熟悉他的人聊聊。毕竟他走的突然。”

小妹情绪稍稍平静。

从小妹的表情看,我完全可以确认,她还记挂着秋明洋,也还爱着秋明洋。

多么可惜,这么一对璧人。先是走散,然后?

那是一个夏天,我和秋明洋在公司的教育大楼上夜大。下课时,秋明洋被一名女老师叫住了。她指着秋明洋说,“明洋同学,你到我办公室来!”秋明洋的手一下子抓紧了我,拽着我一起向到女老师的办公室走去。秋明洋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我俩在夜大是大大的良民。难道秋明洋有穿越时空的大能,或者是心有灵犀预感到什么。

女老师对我说,“你可以走,明洋留下。”

我低头看看秋明洋拉着的手,没有说话。女老师顺着我眼光看,不再坚持让我走了。因为不是我不想走,是走不了。

我和秋明洋背对门口怯怯地站在女老师的办公桌前。和女老师办公桌一条线的方向,还有一扇关闭的门。女老师站在办公桌后,说,“你叫谷铭,你们是朋友。”我和秋明洋点头如捣蒜。

女老师一直严肃的脸笑了,突然大声说,“出来吧!”

那扇关闭的门从里面打开了。我感到白光一闪,一个的女孩眸光流盼、俏生生地飘了出来。

她剪个男孩头,微胖,穿了件淡绿色连衣裙,衬得皮肤白皙光洁,右眉上有颗很明显的黑痣,使整个脸颊更加灵动。她漂亮扎眼地走过来,我是看呆了但没到傻的地步,我注意到秋明洋也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她越走离我们越近,我缩到身材修长的秋明洋身后。

女老师似乎很满意眼前的效果,她一把揽过女孩,把女孩轻轻推到秋明洋身边并排,女老师退后两步,仔细端详,啧啧称羡,“般配,般配。明洋,这是我的丫头小妹,喜欢吧。我观察你很长时间了,是个好孩子。”

秋明洋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感情是丈母娘相女婿。秋明洋长得高大帅气,眼角微微上扬,眼睛仿佛会说话,特勾人,从来就很有女人缘。可被丈母娘相中,还是头一朝。

小妹侧目看着秋明洋,顽皮地说,“你很热。”

秋明洋说,“你很凉。”

“哎哎,你还看西洋景呢。”女老师抓着我的手臂把我揪了出去,然后女老师把门带上也跟了出来。

在秋明洋身边,遇到女人,受伤的一定是我。为什么秋明洋老是红花,我只能是绿叶。不就是一张脸么,等我有钱了,把自己整容成潘安,让红花、绿叶倒置。

再见秋明洋,我问他,“搞定了?”

“定了。”

“这样也行!”我狠狠给了秋明洋一拳。我想起统一、康师傅,面是一样的面,加上不同的调味包摇身一变牛肉、香辣、海鲜,爱情也成了方便面。

“你真打呀?”我一拳打开了秋明洋温馨的记忆。

秋明洋说:你和小妹的妈妈出去后,我就一把抱住小妹,丰腴满怀,一种久违的感觉,没有一点生疏感。遇到小妹,我相信了一见钟情。在我要吻她时,小妹用手挡住了我。

小妹说,“你不问点什么?”

“不问。你已经在我身边,问已多余。”

小妹狡黠地笑,“傻瓜,我来夜校找我妈时见到了你,就喜欢上了,以后我又来看过你几次。我就告诉了我妈。”

“这么简单?”

“是,我的事情我做主。我姊妹四个,我最小,可能任性吧。”

“你难道没有想过我的态度?”

“想过,除非你真的是个傻瓜。”

“幸亏我不是!”我用嘴像小猪一样拱开小妹挡着的手,吻住小妹有点凉但柔软的双唇。

良久,小妹轻轻推开我。“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不建议我生孩子。”

“那我们就不要孩子。”

“不,我要!我们的孩子,冒险也要。”

“你不听医生的?”

“听,但我还是想自己的孩子。”

“?”

秋明洋的叙述太煽情了,我抡起拳头又要砸过去,秋明洋笑着躲开。

我说,“我想喝酒,你陪我。”

我俩在街上买了瓶高度二锅头到我家干喝。我们锤子、剪刀、布的吆喝着,你一口,我一口的喝。

喝酒时,秋明洋始终洋溢着一脸幸福,我是妒忌、羡慕、祝福兼而有之,那个多那个少?这几样感觉像流动沙丘,并不固定,也像眼前的酒,晃来晃去。

一瓶酒见底,我喝多了,秋明洋却一点事没有骑着车子走了。我俩酒量差不多呀,今天他咋没有醉呢?终于,我从秋明洋身上明白一个真理:爱情有助于增加酒量。

秋明洋走后,我昏昏欲睡。这时,街坊传来“停电了”的喊声,有街坊叫我。我干过几天电工,街坊上电的事常找我处理。我拿着电筒,找着电笔、螺丝刀就步履蹒跚地去修电了。在我鼓捣的过程,螺丝刀同电源亲切接触,电弧光闪现,我像被人猛抽了一下,那感觉和我以后大海里遇到水母时的遭遇几乎一样难受。我的酒一下子醒了。终于,我又明白一个真理:电击可以醒酒,而且醒的快、醒的彻底。

一天能明白两个真理,智慧在一瞬间萌发。我十分庆幸,没有让妒忌长大。

我酒醒后,妒忌赶走了,羡慕留下了,祝福送秋明洋了。

秋明洋是独子,父亲曾被打成右派很早去世了,他和母亲一起生活。秋明洋的母亲瘦瘦的,满头银发,饱经风霜的脸上洒满慈祥。

婚后的秋明洋同母亲生活在一起,小妹和婆婆和谐相处。小妹和婆婆一起出门还常被人误认为母女俩,两人不像,只是在气质上有共同的地方,同样的大方,同样的优雅,同样说话轻声细语。

小妹按照婚前对秋明洋的承诺,不停劝地怀孕了,早早小妹住进医院,以防不测。这年秋天,足月时,小妹顺产下个男婴。

医生说,“真是奇迹。”

小妹说,“不是奇迹,是爱情。”

秋明洋泪流涌动,说,“母子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这忙碌、幸福的一家子,我都不忍心打扰,可是,我就是想去。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我究竟想去干啥?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小妹,尽管小妹已经是秋明洋的女人,我还是喜欢。这种喜欢犹如水中月、镜中花。

喜欢别人的女人有错么?我不知道。如果仅仅把这种喜欢深埋心底,应该没有错。一缕火苗、一团火还是能深埋心底的,只要不是火山。

秋明洋一见我,就开心,“又来取经呢。”我不理秋明洋,喊秋明洋的母亲“阿姨”一声,就静静地瞅孩子,孩子粉粉的小脸,闭着眼睛在睡觉。

小妹过来递给我一杯水,说,“喜欢孩子,就赶紧找一个媳妇。”

我漫不经心地道,“我也期待着不期而至的偶遇。”

小妹脸似乎红了,说,“嫂子给你找一个。”

秋明洋插进来说,“我咋就没有听过你叫嫂子呢?”

我说,“我怕叫嫂子把尊夫人叫老了。我是一提嫂子,就想起‘嫂子颂’那首歌:黑黑的嫂子。”

小妹说,“你也叫我小妹吧,反正我也听惯了,叫别的还不习惯呢。”

秋明洋不满意地对我说,“以后别蹬鼻子上脸啊,家里叫小妹也就算了,出去还是喊嫂子。规矩不能坏。”

我和秋明洋,小妹在一个集团公司里工作,集团公司很大,分工细密,平时工作上联系并不多,所以各自工作上的情况了解很少。我和秋明洋都是每次见面时,聊聊各自的工作。自从夜大毕业后,我们转为干部岗。秋明洋调到生产部当综合调度,我调到接待处工作。那时,还没有实行双休,一周只休息一天,少有空闲时间。

我们随便聊着,小妹突然说,“听说公司在要往南方发展,如果能到南方工作也不错。”

秋明洋说,“南方有啥好,夏天热死人,还潮湿,咱们北方人不适应。”

“我喜欢南方,北方冬天太冷,穿着厚厚的衣服,把人捆得像个粽子。”

秋明洋开着玩笑,“那你就孔雀东南方飞吧。”

秋明洋的一句戏言,小妹当了真。

来年开春,小妹真的去广州工作了。

秋明洋开始拼死要拦,他母亲说话了,“明洋,随了小妹的心吧,小妹是北人南相,终究是要到南方生活的。”

秋明洋的母亲看人,入木三分。

其实,女人就像一只有梦的风筝。女人梦短,三十岁最多三十五岁就做完了。趁着有梦的时候都想飞,能不能飞起,飞起的高不高,除了风筝本身以外,很重要是放风筝的人。

不让有梦的风筝留下遗憾,就把她放飞。

秋明洋的母亲曾经在梦想中放飞过,飞着飞着,丈夫打成右派,风筝线断了。秋明洋的母亲飘飘忽忽落地时,摔了个七零八落。她的梦醒了,已是满头白发。那一年,她还不满三十岁。她不后悔,因为有过梦。所以,她理解小妹。从此,秋明洋的母亲和小妹首先是心心相应的女人,其次才是婆媳。

小妹走后,我和秋明洋喝了一次酒,这次我俩都醉了。

酒醒后,我和秋明洋都回到了现实。秋明洋家我很少去了,家中吸引我的人走了。秋明洋也很少同我联系,他在工作上发狠了。这一年,秋明洋当了生产部副部长,我也当了接待科科长。

这年春节,小妹没有回来。秋明洋带着母亲和孩子去广州过得春节。秋明洋从广州回来后我们见得面。秋明洋精神不太好。

我问,“小妹没一起回来?”

秋明洋沉默。

我又问,“你们考虑迁广州了。”

秋明洋还是沉默。

秋明洋的沉默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他的答案全部写在了脸上。我问时就没打算他会回答。秋明洋学会了深沉,要是以前我的拳头早上去了,现在不会了。生活已经让我、我们学着察言观色,少了莽撞多了份矜持。

“她那情况咋样?”

“一般般。”秋明洋说话了。

“你们下面有啥想法?”

“我妈支持她,小妹对我妈说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不行就回来。”

我无语,秋明洋对我说,“我现在感觉又回到无拘无束的单身生活了,我快忘记了婚姻。这次见小妹,我们彼此都很陌生。我们分别不到一年,我找不到久违的熟悉和亲情。我忽然感到恐慌,有一种马上失去小妹的恐慌。”

这种事我没法掺和想法。

秋明洋继续说,“可能我因为忙,顾忌小妹的感情少了。我把我和她看成两个异地各自工作的男女,而不是一个家庭的整体。我们之间缺乏了家的概念。”

秋明洋说的我不大懂,我还没有家。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一个家庭的家庭成员没有了家的概念将意味着什么?

我字斟字琢地说,“你要为维护这个家去努力。”

“可是,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么?”

“总有一方积极主动,想想你当初的偶遇。”

我同秋明洋的这次聊天,让我对他和小妹的关系产生了担忧。

几个月后,我捞到一个去广州出差的机会。我很高兴,因为可以见到小妹了。

我找到秋明洋,问他给小妹稍啥东西?他说让我想想,走前告诉你。结果,没等到走前,秋明洋就急冲冲地来找我,他交给我一个瓶子,说是炸豆瓣酱,“小妹最爱吃豆瓣酱拌面,那里清淡。”说着,还用嘴吸吮手上残留的豆瓣酱,好像在吸吮小妹的手啧啧有声。

我会心的笑了,不知秋明洋的豆瓣酱创意收效如何?

我到广州是下午,广州是热。这才五月,街上多是短袖、短裤,跟我们这里炎热夏天一样打扮。我先去小妹的公司跟小妹打个照面,告诉她我办完事再来看她。

岁月没有给小妹留下痕迹,她很随意地穿件宽大的粉红T恤,下面是条弹力牛仔裤。面对小妹,我总不自然,不自觉把头低下。小妹就咯咯地笑,“一看就还没找媳妇。”

我拿出秋明洋托我带的豆瓣酱递给小妹,小妹不接,只用眼睛看着,似在问,“这是什么,样子土土的。”

“炸酱,秋明洋带给你的。”她接过去,随手放在桌上。

“哦,他还记得我喜欢。”小妹顿了一下才说,口气听着勉强,“他还好吧?春节来时,我们发生了不愉快,他现在脾气大了。”

我没法接话。小妹又说,“明天早上,我请你吃早茶。”

次日,我赶到小妹公司,心里还范嘀咕:早茶就两人吃吗?怪紧张的。

小妹公司不远就有家饭店,饭店门脸不大,里面很宽敞,雕栏画栋,古色古香。我和小妹刚找好位置做下,又来了位看着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小妹介绍说,“这是公司齐总。”齐总穿着白短袖衬衣,衬衣扎在西装裤里,胸前吊着一副眼镜,吊着眼镜的红线十分惹眼。齐总说着广州话,我听不懂,小妹当翻译。

齐总招呼我几句,不再同我说话,殷勤地为小妹点餐,对小妹说着鸟语。我本来还紧张和小妹进餐呢,这会到有些尴尬了。好像是他两人一起吃饭,我成了加塞的灯泡。我要碗皮蛋瘦肉粥,吃了几个包子后,便谎称有事,先走了。

小妹把我送到门口,从包里拿出那瓶酱递给我,说,“人是会变得,何况口味。替我谢谢她。”

我走出很远,回头很不忿地学着小妹说话,“人是会变得,何况口味。”现在的小妹不仅任性,还表现的傲慢。

我从来见小妹的高兴到这时降为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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