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告白

每周一次的换座位，他们成了同桌。

她是一个沉默又寡言的女孩，除了必要的招呼和回答，几乎无他话。在同学们眼里，也是极不好相处的人。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去哪里，看见的都是她独自一人。

他是班级班长，外加成绩人缘各方面都极好的“天才明星”。

也许是基于自己的责任吧！他成了她同桌之后，时常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但，她每次都是低埋着头，死盯课本，偶尔点下头或者轻声应下“嗯”。

其实，在他人眼里，她还是一个学习特别刻苦和认真的人。在学校，无事，她都是拿着课本在学，作业在做。但是不知怎么的，成绩始终不是很理想。这事，他当然也很清楚。

“不是那样做的。”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他把凳子往她那边移来靠近，拿过她眼前的练习册，执笔为她比试着，该如何如何地解以及为什么。

她呆望着他手中笔在她练习册上的飞快画动，没有认真听，也听不懂。

他讲解完了，问她懂了吗？她未答，只是低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把练习册移回给她，打算看她写出计算过程。可是，等了好久都不见她动笔，他想她应该还没理解，打算再重新为她讲解一遍。就在他要启口之时，铃声响起来了。

45分钟的课堂，对他来说，极其轻松而且有趣。因为是他最喜欢的数学课。而对她来说，却是极其的漫长和难熬。也是因为是数学课。

相处了两天，他基本知道了她学习的弱势。一下课，他不再陪男同学们出去打球或者玩闹，而是呆在教室，像位老师一样为她讲解她不懂的各种题。

她拒绝过他，不要他好心帮忙。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听进耳里，依旧一下课就问她课堂上老师讲的内容听懂了没有，有没有不懂的。

她不愿也不想他给她讲题，所以都撒谎说懂了。谁都知道，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很快，她遇上了她的“报应”。

周五最后一堂课是数学课。临近下课时，数学老师说每个人要把这半期学过的公式一一默写出来才能回家。他还留了一道题，说每个人都到他的那里去把解题方法和过程给他说一遍，否则也不能回家。

她好不容易把公式默写完了。但是那题，她真不会解。看着班上同学陆陆续续地离开，她心急了。可是，她还是不会解。

人越来越少，时间也流逝地越来越快，几近傍晚了。再不走，回家就要天黑了。望着有些空落的教室，只剩下她和几个平时不爱学的男生。数学老师坐在讲台上，还是一样地威严不容讲情。她不知该怎么办？

此时，一个身影悄悄移到腿跟前，移进了旁边桌子下，露一个头，轻声对她说：“你看着题，我给你讲一遍。”

是他！他还没回家？还是他已经回来了又来学校玩，看见教室还有人所以顺道来帮帮她。不管是什么情况，她在看见他并听他说他又要为她讲题时，她心安了。

在他的细致认真的讲解下，她明白了。去老师那里，一次性通过。回到座位上，她想好好地向他道声谢，可是却不见他人了。她有点失落，今天是周五，下周一又要换座位了。她已没有机会再向他道谢。

出了教室，走到操场，她发现他还在打球。想过去说声谢，可又羞怯了。低着头，纠结着，懊恼着，向校门口走着。

“要回去了吗？”虽然没叫人名，但是听声音也听得出来是他在问，只是她不知道他问谁。

想着即将要到来的天黑和那句理所应当的肯定回答，她突然生出一种发自心底的自卑。疾步快速地向校门口走去。

刚走出校门，她就听见背后传来叫等等的声音。虽然她觉得不可能是在叫她，但是她还是慢下来脚步，向前和左右方向看了看，没人，再往后，除了快步向他跑来的他，没有他人。

“要回去了吗？”还是这句话。

“嗯。”她低头，轻声地说。此后，亦不再多言，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想要向他道谢的强烈念头。

“你家似乎挺远的。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谢谢。”她依旧低垂着头，轻声说。

他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回答，已经径直向前走开了。她跟在后面，虽然重复了好几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但也许真的是声音太小了，以致他根本就没听见。

不太宽的水泥公路，他走前，她跟后。他在前面时不时会冒出几句话，和她说。但她都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点头，时不时“嗯”一声。所以，整条路上能听见的声音只有他的，似自言自语。

公路之后，还有一截小路才能到她家。在分界的地方，他停了下来，转身回头，说：“就送你到这里吧！”接着他又望了望侧对面需要转过山头而不知终的小路。

“嗯。”她轻声地应着，依旧低着头，“谢谢。”

“不用那么客气。我回去了。”他穿过她身旁，往回走着。没走几步，他就开始跑起来了。因为天越来越黑了，也不知他即使用跑，能不能在天完全黑之前到家。

她有那么一阵的担心。转过山头，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山坡，他们村子就在山坡下。回到家，做活的父母都已经回来了。见她回来，母亲担心地问她怎么才回来，她说老师留他们在学校做作业了。

周一，毫无例外地他们换座位了。而她一直心念着的向他道谢之事，也就此搁浅了。她知道即使毕业他们也无法再成为同桌了，但她还是没有勇气“冒昧”地走到他跟前，向他道声谢。

顺利成功地毕业了。他自然不用说，考上了市里重点高中。她经过后来更加努力认真地学习，勉强考上了县里一所普通高中。

后来，他不知道又去了哪里。她考上了重点大学，去了外省上学。

一次过年回家，有人发起开同学会，她也被告知和邀请了。快7年了，她很少和当时的同学联系。只有一两个也是因同桌相处得比较好的，有联系过一两次。如今，听说有的在上大学，有的在上班，有的已经结婚和生子。7年说长也不长，但改变一个人却已足够。

她不知她是从何时起对念书越来越感兴趣，而且悟性似乎也增高的不少。数学不再是她最讨厌、最难熬的一门学科，反而成为了她各门学科中最值得骄傲、也最感兴趣的一门学科。是因为当初数学老师把她留下来直到天黑的悲惨痛苦经历，还是因为她时常念叨着的那句不曾说出口的“谢谢”无形中刺激着她，抑或是因为她一直不曾承认又一直念记着的那个为她讲题的他。不管是因为哪个原因，即将大学毕业的她，不想把学生时代遗留下的遗憾带到今后的社会生活。如果他也去同学会，她打定了主意要向他道声迟来的“谢谢”。

多年不见的校园，似乎苍老了许多。当时的班主任也是，原本乌黑的头发已依稀见得根根白发。在操场集合，班主任依旧是领导，班长在其旁，欢乐地和大家聊着。

她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同学会，作为班长的他肯定是不会缺席的啦。走近，加入其中。也许，真的是多年不见，大家都一起聊挺开心的。虽然依旧不多言不多语，但她很乐意倾听并时不时地简说两句。只是，一直到同学会结束，她都没能走到他身旁，向他打声招呼并说那句谢谢。

她想等同学走得差不多了，她再去向他说。如她所愿，同学一一地走了。班主任也在接听了一个电话后离开了。最后，只剩下了他和她。

她还是还没做好心里准备和拥有足够的勇气，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她低头自勉的动作都不曾改变。

“好久不见。”他微笑着，首先和她打招呼道。

“好久不见。”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羞赧、怯生生地低下了头。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他笑着，用手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她低垂的头。

在此之前，她一直想着的是她只是想留下来好好向他道声迟到的谢谢，可是在他走过来向她打了招呼、说了那句话和做了那个动作之后，她知道她想要的并不只是道声谢，更是想要弄明白这么些年来，无论是梦里还是有意无意地想起，心里一直对他的念念不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此刻，她明白了。

她郑重地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刚想启口，却又被他的手机声响止住了。

她听得出来，应该是有人要来这里找他。她不想耽搁他的时间，待他挂了电话，她就匆匆地向他说了声“谢谢”。

他不解地看着她。她解释说，是对当年他帮她解题道的声迟到感谢。

“没想到你还记得啊！”他似回味地笑着说。

“嗯嗯。”她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得我送你回家的事吗？”

绯红了双颊，她点了点头，“嗯嗯”。那是第一次被留下来直到很晚才回家，也是第一次有人陪她、送她回家，而且还是个男生。想忘，也是不能忘记的，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打算忘。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家在哪里吗？”他见她似乎还是像以前那样迟钝，直接明了地说。他也不想这么些年来的等待和暗恋，长久地持续下去。该说出口了，即使也许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是哦。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回家的路呢？她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问题。她不知道，只好木然呆望着他，听听他的解释。

可是，还没等他解释，就听见有人在叫他。是个女生，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她知道他该走了。而他接下来的动作也确实如此。他急急地问她要了电话号码，就走去女孩身边，一起离开了。

接着，她也准备离开。她来此的目的都已达到，虽然对他未答的话，有点好奇和遗憾，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另外，他已经有女朋友了。该净心了。

刚走出两步，她就听见手机有短信来的声音。拿出来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屏幕间写着的是：“因为我喜欢你。”

愣怔了几秒，她想也许是谁发错了短信或者开玩笑的。把手机重新放回背包里，刚放下，又来了一条短信，写着：“如果你没有男朋友，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这是谁发的呢？发错了，还是发来愚弄自己的呢？她想不出，刚才她心里还有那么一瞬觉得可能的人物--他，但是想起那个女生，觉得不会他。

本不想管它，但又怕是因发错短信而导致对方表白失败的话就不好了，于是回了句，“你是不是发错短信了呢？”

很快，有了回信。“你刚给我的号码不是吗？”

很机智的回答，既没道自己的名字，也没道她的名字。只是说曾经共同经历的一段事。如果是，那就对了；如果不是，各无损害。

见此，她知道了发短信者是谁，回了一个字“哦”。

“哦”只是顺势而答她知道他是谁了，还是一同回答了上个问题，她似乎不曾想过。只是后来他告诫她，以后不要在有几个问题未答时，笼统地只回答个“嗯”或者“哦”。那样有心或者多心的人，会理解错。因为，他已经理解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