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

她抬头，古式的桌子上摆放着古铜色的相框，之间夹着一页旧式的黑白相片。那是十年前拍的。

男子的嘴角挂着和蔼的笑容，那是她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见他笑。眼角布满了皱纹，黑发中掺杂着不少银丝，干巴巴的嘴唇已全是裂缝。双眼也不再炯炯有神，没了往日的光彩，留下的是黯然。

记得有一段时间，他的视力下降的很厉害。她曾多次提出要为他配一副老花镜，都被他固执地拒绝，说什么给她交书费也好。

她便一度以为他不可理喻。

小时候，他对她很严。他整天板着个脸，只要稍有丝毫的大意，细微的差错，便提高了声训斥她。

他教她写字，教她读古诗，教她念文言文。所有学过的文章，他会在当天要求她背，并每隔一个月抽查一次。一些很难的文章，也不让错一个字。

记得一次，她闯了祸。她躲在大树后，看着他恶言恶语地朝着母亲的坟说：“看你生的‘好女儿’！”

她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凶，眼里流露出的是深深的恨意。

从那以后，她再不敢闯祸了。

一直以来，她都很听他的话。他说，你只有好好读书，才能到大山以外的地方去。

她从来没到大山以外的地方去过，对她来说，那是遥不可及的距离。远处连绵起伏的青灰、灰蓝色的山，她不知外面的世界会是如何。

她从初中开始上学，那是慈善协会及慈善家捐赠的钱，其中的老师是那些好心的志愿者。一个年轻的女教师说资助她去国外留学。她答应了。

一天，村长把她叫到了他家。

“叶佩，你……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吗？”她摇摇头：“母亲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你母亲啊……唉……”他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不过是他编造出来的。”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要知道，他们之间只是家族之间的联姻。”

“其实，你只是他用来复仇的一颗棋子……”说着，他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直直地看着村长，“那母亲去哪儿了？”她已不奢望结果了，只是希望能给她个答案。

“她呀，走了。在生下你之后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其实，你只是他用来复仇的一颗棋子……”这句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荡着。

她轻笑一声，原来，她只是他利用的工具。她恨他，那个自己敬爱的他。只是没有的爱，哪儿来的恨呢？

原本定在下个月出国，但第二天，她就走了。

还记得，他颤抖地，第一次恳求着对她说：“你……能别走么？”

她犹豫了，动摇了，甚至有一刻想留下来陪他。但当想起一切都是假的，想起他对她的欺骗，想起他的绝情，笑了，只是留下的眼泪，终是没有骗到自己。

她说，我走了，你开心吧？

他猛一抬头，眼里满是恐慌。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递给了她一个信封。

她走了，头也不回地。

六年，她就像母亲一样，没再，也从未回去过。一次，路经这儿，腿抬抬放放了好几次，还是进了去。

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块冰冷冷的墓碑，坟上长满杂草。碑上只有五个字：叶文墨之墓。

“叶佩，这是他留下的。”一旁正在除草的男子递给她一张纸条。正当她惊讶男子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他转过身——是村长！

纸条上单单的两个字：信封。

立马掏出手机：“喂，请帮我定一张机票回上海！越快越好！”

回了家，她在一堆废弃的书刊报纸中找寻着。当拿出一个布满灰尘的信封，已是黄昏。

拆开，一张他的相片，一封简简单单，字数寥寥无几的信：

叶佩：

当你打开这封信时，相信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对不起，我利用了你仅有的自尊心。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别再恨我了。

一个后悔的人

X年X月X日

她笑了，捧着那张照片留着眼泪。是，她早已原谅他了。

她明白了，最远的距离不是遥不可及，而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又一次抚摸着那张相片，泪水洒了一地。

她在怀念，那个她一辈子都不能忘怀的人，一辈子都不能忘怀的事。

他的名字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