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屠户

在弥漫着蔬菜的清新气息混杂着牲畜的荤腥气的空气中，四周环绕的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沿着全是污泥油垢的水泥路走到尽头，便是女屠户马大姐的肉摊子。

人们常称一个粗心大意的人为“马大哈”，意思是说这人做事马虎，又毛躁。而马大姐虽然也姓“马”，可她做起事来可是一点也不马虎。马大姐给人称肉，从不缺斤少两，要是遇上挑剔精明的客人要来查她的称，精确到分秒后，准能发现只有超过的重量，绝不会少一分。当老太太们半天算不出价钱时，马大姐便能飞快地心算出具体到每一毛钱的价格。对于肉的质量，她也是绝对的诚信、仔细。客人要买肥瘦相当的五花肉时，马大姐就绝不会拿那纯精的瘦肉来应付凑合。在马大姐的肉摊子旁，总是坐着一个姑娘。那姑娘看起来个子比马大姐高了一大截，却像个孩子一样说话含糊不清，成天傻笑、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这姑娘和马大姐是什么关系，只知道马大姐待她耐心体贴，照顾得无微不至。

大家都说，马大姐一点也不像温柔的女人，反而像个粗犷的男人。杀鸡杀猪，她样样在行。有一次，我偶然经过她的肉摊子，只见她把两个袖子挽得老高，“嗖”地一伸手，便从鸡笼子里抓出一只肥壮的大公鸡，她左手紧紧抓着大公鸡的脖子，右手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了那只大公鸡的喉咙，在大公鸡的惨叫声之中，这场“杀戮”便迅速结束了。接下来，她麻利熟练地放血、拔毛，随后，将一只光溜溜、白花花的鸡送到客人的手中，她便心满意足地坐下来，喝口茶，脸上是极大的满足与骄傲。而看完这一幕的我，却认为她十分粗鄙、残忍，对她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记得有一次，妈妈要我去马大姐那里买肉，我极不情愿地淌过那污水横流的路，走到她的肉摊子前。由于想赶紧离开那地方，我快速地在包里掏钱，却因太忙乱地将手上一枚戒指忘在那儿了。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发现戒指不见了，当我急匆匆地赶到肉摊子那里，向马大姐要戒指时，她却变了脸。也不知怎的，一向和蔼可亲的马大姐，此刻却红着脸，气急败坏地向我喊到:“我马大姐虽然穷，可我有志气，有尊严，绝不可能做出拿人东西的丑事!”本来觉得没有证据，就去侮辱别人，的确做得不对，当我打算离开去其他的地方寻找时，突然发现马大姐身边的那个姑娘，手上正戴着我丢失的那枚戒指。炫丽的光彩一下子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像抓到了犯罪证据一般，气冲冲地一把夺过那戒指，问罪似的递到马大姐眼前，说:“这是什么?!”马大姐先是一愣，本来已经平静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从她满是褶皱的眼角流出来，她紧紧地一把拉住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姑娘，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对不起”，那痛苦的哭声吸引了一大群人围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坚强的马大姐哭，内心忐忑、愧疚的我，攥着那枚戒指，逃离了拥挤的人群。

过了很久很久，当我又一次无意间经过马大姐的肉摊子时，却发现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后来我才听说，马大姐很年轻就失去了丈夫，守寡的她孤苦无依，便去人家家抱了一个女儿来养，她把全部的爱和精力倾注到这个孩子身上，可造化弄人，这孩子查出患有智力障碍症，尽管已经有了成人的身体，却只有三岁孩子的智商，连生活也不能自理。前不久又查出患有肌肉萎缩症，马大姐关了肉摊子，正是带着女儿去省城治病了。听了这些，没想到，如今在肉摊子前掉下豆大泪珠的人却换成我了。

后来我去外地上学，也就再也没经过马大姐的肉摊子了。前几日半夜失眠，我又想起马大姐杀完鸡后向人炫耀自己麻利能干的样子了，也不知她的女儿病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