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常的信

清明节，老常回乡祭祀。

和往年相似，老常采购了不少祭祀用品，各种版本的使用说明书都备足了，这次他心里有数，再也不担心老祖宗半夜讨要说明书的事了。

和往年不同的是，回乡的路上，立着许多清明扫墓严禁烟火的警示牌，看这姿势，老常心里憋着苦啊：买这么多高科技祭祀品不就为了烧给先人，好求祖宗保佑来年大发嘛。

这一路上看了不少于四十块警示牌，每看一块，老常心里就憋屈，恨不得把那些牌子都给推了，可那落款写着城郊乡委宣，老常再怎么气愤，他也得抑住。且到坟头再看吧，他心里念着。

老常回家，已经是下午了。这里扫墓有习俗，就是要上午到坟头扫墓，这一个下午在家，老常仔仔细细地把久不住人的屋子打扫了一遍，下午六点，屋子是打扫干净了，老常坐在院子里歇息，柴门上挂着一盏葫芦灯，让微风吹得摇摇晃晃的。

老常抽起一只香烟，吧唧两口又灭了。老常盯着墙下的那个水龙头，嘴里咕噜咕噜骂了一句“狗日的，这水怎么就没了”。

老常看得眼睛尖尖的，起身走出了院子，先是去邻家看了看，又到远一点的人家转了转，每到一户人家都进去拧开水龙头，老常信了，果然不是他一家没水。

老常打探了一圈回来，心里就更骂爹骂娘了。“狗娘的，国家政策农村饮水安全工程，现在倒好了，都被截去养猪了，猪都享受国家专项政策，人还不如猪了……”

老常骂骂咧咧地，气不打一处来。寻思了好半天功夫，老常想着要跟乡政府反映一下事情。老常想到写信，在身上摸出来一只笔，可是手里妹纸。

老常回到屋里找纸张，可是这家久不住人了，家里连一张能用的纸都没有。老常拿出香烟盒，恐怕想撕下烟盒来写字，看了一眼，烟盒还满满的，又塞回了口袋。

老常扫视了一圈，估计也就提回来的那个袋子里有纸了。老常买了一些冥币，还有一些打铜板眼的黄纸，可那是祭祀用的。

老常从袋子里抽出来一叠，犹豫了一下又想塞回去，可是实在找不到写字的纸，只好摊到桌面上来。

老常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乡政府领导”，信的内容开门见山：我们村常住居民就只有十几户，基本都是老人家，以前大家都还在农村居住时有牵引过山泉水，后来人口陆续搬离无人管理就荒废了。前几年政府有牵引一条饮用自来水，给家家户户(有人住的和外出务工不常住的)都布了管道，并安装了水表水龙头，刚开始还是有水的，到去年开始几本不见水流。到现在水龙头更是锈迹斑斑，政府工程形同虚设，七八十岁的老人家还要去井边挑水饮用，上面的政策真的就可以这么无视忽略吗?据村里老人说，水流在半途被养猪场截流做养殖用了，此事如果为真，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老百姓还不如猪活得舒服”，当然，人在做天在看，此事一定会有报应的，上面不查你们，总有人会来收拾。

老常的信写到这，就听见院子外面有人喊自己。老常把纸折叠起来，拿着笔就应声出去了。

“嘿，在，在家呢”老常三两步奔了出去，看是同村的坤子，“坤子，好多年没见面，这几年清明都没回家了呢”。

老常忙着给坤子递了一支烟，两个人对上话了，坤子让老常一起过去吃饭，老常把院子门一带就跟着去了。

大家都很久没见面，坐在一起烟也抽了不少，酒也喝高了。吃完饭回来已经是月上中天，老常回屋躺下就睡了，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赶早上山，老常起来就提了祭祀品准备出门，看桌上还有一叠黄纸，伸手拽住就塞进了祭品袋子，匆匆出了门。

昨晚上和大家一起吃饭，就讨论到烧纸钱的事情，大家都摇头摆面的，“管他呢，纸钱都不烧，难不成还叫祖宗自己来拿”。再说了政府也管不住，烧的时候注意点安全就是了。老常听了大家的，在坟前把地上的草除了一遍，上了香烛就开始烧纸钱。

老常特孝顺，每年清明扫墓都买很多纸钱，今年更是比往年多，烧纸钱都烧了小半个小时。

看着地上一堆的纸钱灰，老常心里总算敞亮了。“求祖先保佑，多赚钱，明年再烧多一些”。老常又在坟前三拜三叩了，这才起身离开。

回来的路上，老常一路哼歌，心里甭提多高兴的，遇谁都搭上两句话来。

回到家里，老常又去开水龙头想洗手，发现又是没水。老常坐在院子里歇息，又点了一支烟，静下来，老常这才想起来，昨天说要写信投诉乡政府。

老常记得自己写了一段字，身上口袋摸了又摸，又跑到屋子里的桌面上找了遍，还是没有。

老常闭上眼睛想，突然扬手拍了一下脑袋。嘴里骂咧一声：“呀!忘抽出来，给烧下去了!”

老常当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