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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与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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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与兽性

秋桐的女儿生病了。一向淘气的小娃娃打蔫了,不只如此,今日连中午饭都没吃。秋桐再也坐不住了,赶忙抱孩子上医院。

秋桐去年离了婚,要说一个女人又上班又伺候孩子也真够不容易的。好在如今社会福利搞得好,缺啥少啥只要打个电话,就有人送到家里来。本来她住的这片小区有所社区医院,只要打个电话,大夫就会上门来服务,不过秋桐不大放心,她决定还是到大医院给女儿好好检查一下。

她下楼到车库打开车门,把宝宝放到副驾驶的儿童坐椅上,可汽车不知为什么打不着火了。秋桐开车不久,对机械也懂得不多,一时没了主意,立刻急得满头大汗。

“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士正站在秋桐的车门旁,秋桐每天进进出出的似乎见过他,应该就居住在这片小区。

“啊,我的车打不着火了。孩子有病了,我想带她上医院瞧瞧。”

“我的车就在那里,”男士的手向左侧指了指,“我送你们去吧。”

“那太感谢了。”秋桐高兴地应道。

于是秋桐抱着宝宝上了这位男士的车,向医院驶去。

因为车打着就诊的指示灯,所以没用上十五分钟就很顺利地到了医院。热情的男士没有下车,因为他还有事要办,他嘱咐秋桐回去时如果用车可以给他打电话,只要他有空,就过来接她。秋桐再次表示了感谢,抱着孩子走进了医院的大厅。

医院此时的患者不少,引导的护士见秋桐一个人抱小孩来就诊,给她免了号,并问患者们有没有愿意让秋桐往前排一排的,所有的患者都表示愿意,结果秋桐排到了第一位。秋桐回头一看,她身后还有三个抱小孩的妈妈,她怎么好意思排在她们的前面,于是她串到了第四位。

不到十分钟秋桐就坐在医生对面的座位上了。医生用听诊器给宝宝听了听,量了量体温,说是支原体感染,开了药方,并让护士帮她交款抓药,因为她抱着孩子来回上下楼实在不方便。

热心的护士替秋桐抓了药,又领她们母女来到了静点室。专有一名护士拿着新奇的玩具在宝宝面前逗她笑,那边的护士才准备找血管下针。由于孩子的注意力提前被转移了,所以扎针时只哭了几声就不哭了。

打完针后又有阿姨领着她们母女到娱乐室,那里有许多患儿,宝宝很乐意和他们一起玩,似乎忘记了病痛。临走时医生嘱咐秋桐,让她回家观察,如果今晚不发烧,明天就不用来了,在家吃药就行了。

秋桐照医生的嘱咐看护宝宝,宝宝很快康复了。

今年的秋季不同往常。刚过寒露,秋风就吹得人直打颤。秋桐紧紧地抱着女儿,在炕角缩成一团,以减少母女俩热量的散失。白天她背着孩子弄到一些柴禾,不过现在不能烧,因为漫长的冬季还在后面。宝宝不停地在她怀里哭,秋桐不知为什么孩子总是吃不饱,自己也总觉得饿。由于吃不饱,再加上屋里冷,孩子很难入睡,秋桐只得紧紧地将女儿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渐渐地,宝宝在母亲的抚慰下入睡了。

秋桐见女儿睡熟了,轻轻地把她放下,盖好被子,这时月亮已升至窗前。秋桐披上一件衣服,轻轻地下了地,从屋角拿起一根绳子,推开房门,来到了街上。

街上吹着冷风。冷风一过,街上就变得静悄悄的。除了远处间或传来的三两声狗吠,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天空中一轮冷月一边凄婉地照着大地,一边迎送着急驰而过的片片乌云。

邻家周三的屋中没有亮,看来两口子又出去看小牌去了。秋桐停下脚步,看看附近无人,于是踱到周三家的院中,轻轻地叫了声“阿黄,”就掏出绳子蹲下来等着。周三家的狗平日和秋桐很熟,听出来是邻居的声音,于是摇着尾巴走了过来。秋桐以飞快的手法将绳套套在了狗的脖子上,住怀里一拽,将外衣一裹,快步回到了自己房中。

秋桐知道,宝宝很快就会醒的,因为她已经好多天吃不饱了,但愿这顿狗肉下肚自己能多出点奶,好让宝宝吃顿饱饭。她进门时,孩子已经大哭了。

大船断粮已经五天了,秋桐今天又饿昏了两次,船上算她们母女在内还有十二人,今天不知轮到谁作其余人的“盘中餐。”

宝宝头两天饿得大哭不止,可是从昨天起她已经不哭了,她一直在沉睡,秋桐怀疑女儿是不是已经死了,她不时地将手指放在宝宝的鼻孔前,似乎感到女儿还有一丝呼吸。秋桐的心在不停地滴血,她后悔这次搬迁,如果不搬迁,或许还能勉强活下去,尽管生活得苦一些。七天前他们遇上了大风浪,所带的些许粮食都被风浪卷入了汪洋,十几位难兄难弟还丢失了性命。余下的人无奈只得抽签,每天牺牲一个人,用他的肉来救活其余的人。

今天的抽签又开始了,秋桐实在是不忍目睹这悲惨的一幕。她没有去抽签,最后船长把唯一剩下的一个签塞到了她的手中。秋桐手中握着这张生死符,紧闭着双眼。如果没有怀中的女儿,她很可能宁肯跳入大海,也不忍目睹这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

抽完签的人们开始读自己纸条上决定着命运的那个字,在接连听到五个“活”后船上一片寂静,秋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只见瘦小的王迁站在船的正中,真的不知道从他的身上能剔下几斤肉。他抬头向船上的人逐个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就像幼小的兔子看到了狼一样,人们都把头低下去了。王迁挪着无力的双腿来到船长近前,朝船长看了看,船长递给他一把牛耳尖刀。秋桐又把眼睛闭上了。

今年夏季雨水特别充沛,草木比往年长得更加茂盛,山林中野兔和松鸡的数量都显得比去年要多。

今天轮到秋桐护洞,同洞中的人们都到深山里狩猎去了。秋桐早早地奶饱了孩子,将她放在草窠里,用豹皮盖好,这才轻轻地走开,把昨日采集到的野果拿出来,洒在洞前来晒,晒干秋后好吃。

这时的太阳正足,秋桐坐在洞口,不由睡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微微地闭上了双眼。

朦胧中草丛中“扑腾”一声响把秋桐给惊醒了,只见一只灰狼站在离她不到五米远的地方,一只野兔“嗖”的一声窜入秋桐看守的洞中,刚才的响声大概就是灰狼扑野兔扑空了发出的。

灰狼大概是嗅到了婴孩的气味,它一步一步地朝洞口走来。秋桐赶快站起身来,退后几步,左手抄起钢叉,双手紧握,拦住了灰狼。灰狼见对面的女人手中握有铁器,没敢继续往前走,它停了下来,可又不忍就这样离去,于是警惕地坐了下来。

秋桐平日也轮班同部落里的人出去捕猎,但往往都是三五人在一起结伴而行,像今天这样独自一人面对一头野狼还是头一回。她的心砰砰直跳,手中的钢叉在微微地发抖。正在人兽紧张对峙之时,伴随着“哇”的一声哭,宝宝醒了。灰狼被这声啼哭惊得站了起来。秋桐不敢回头,她倒退着来到宝宝近前,灰狼也跟着她走进了山洞。这下秋桐更紧张了,她没法回身来抱女儿,好在事先她在女儿的枕席旁预备了一块石头以备不时之需,这时正好派上了用场。她刚一蹲下,还没等抓住石头,灰狼就退出了洞口,又坐了下来。

秋桐带着孩子无法与灰狼搏斗,她只能等着援兵,等洞中的其他人狩猎回来。狼有足够的忍耐力,它就这样在洞口前等着,伺机进行攻击,一刻也不放松。狼和人就这样一直对峙到日落。狩猎的人们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他们今天走了多远。宝宝饿得哇哇直哭,秋桐也不敢喂奶,她怕乳汁的气味使狼兴奋起来,导致它冒险发动进攻。

天黑了。秋桐紧盯着灰狼,左臂抱着女儿,右手紧握钢叉,用脚将几根干柴攒到一起,在靠近洞口的地方点起了火。怕火是狼的天性,灰狼后退了几步,继续在远处徘徊,不知该继续守下去还是到别处另寻食物。

往常这个时候狩猎的人都回来了,可今天不知为什么还没有踪影,大概是走得很远。秋桐饿了,她抱着女儿小心地倒退着,找出一块收藏着的肉干,坐在火堆旁嚼了起来。如果灰狼不走,看样子得和它靠上一夜,秋桐做好了心理准备,于是人和狼就这样对峙着。

秋桐要不时地往火堆里加柴禾,又要照看宝宝,她每行动一步都十分小心,眼睛盯着灰狼,一时也不敢放松。时间就这样一分一分地过去了。秋桐大瞪着双眼与困倦做斗争,她真的害怕自己一时困得睡着了,那样一来她们母女就危险了。

夜终于过去了,一缕与火光明显不同的朝阳悄悄地射进了洞中,可是狩猎的人们还是没有回来。灰狼看样子不想再等下去了,它站起身,讪讪地离开了。

秋桐这一夜累及了,她赶忙取出贮存的食物和水,饱餐了一顿,喂饱了孩子。女儿由于昨晚醒了好几次,大概也累了,吃完奶不一会就睡熟了。

秋桐将女儿放好,自己也侧卧在她的旁边打起盹来。由于昨晚一宿没睡,秋桐这一觉睡得很沉。一只松鸡的叫声惊醒了秋桐,她睁眼一看,宝宝不见了。她这一惊非同小可,马上跃起身来,手抓钢叉,来到了洞外。

秋桐很快发现地上有狼的足印,她顺着足印跟到了一个狼窝,看见昨天夜里在她洞口守候的那只灰狼正站在洞口。秋桐猜想女儿可能被狼叼进了洞中,于是挺起钢叉迈步向灰狼冲去。

灰狼知道自己的幼崽正在用食,所以绝不能让人冲进去危胁它的性命,它一猫腰,避过钢叉,向秋桐的踝部咬去。秋桐一下被狼给拽倒了,但救女的急切心情并没让她畏惧,她把手中的钢叉往回串了串,手握住钢叉的下半部朝灰狼扎去。灰狼不肯放弃秋桐的踝部,于是这一叉它没有躲过去,钢叉穿入了它的肚腹,可是它的嘴依然紧紧地咬着秋桐的踝部。秋桐见灰狼已死,她拖着灰狼向洞中爬去,只见一只一个月大左右的狼崽正在嚼着什么东西,地下有一张豹皮,正是秋桐用来包裹女儿的那张豹皮。秋桐知道女儿已遭遇了不幸,她用尽全力将钢叉向狼崽投去,狼崽不及躲闪,被钢叉钉在了地上。

秋桐拖着灰狼,从地上拔起钢叉,撬开了灰狼的嘴,带着伤,想寻找女儿残余的尸首,可是她只找到了几缕纤细的毛发和一小段趾骨。她用那快残缺的豹皮将毛发和趾骨包起来,一瘸一拐地返回了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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