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我从不讨厌牛奶
牛奶，我从不讨厌牛奶
代号9763
01
“报告！”某中学某个教室传来一声异常响亮的声音。
“苏港！你又迟到了！”受到惊吓的老师很不意外的怒吼着。
“特殊情况，特殊情况，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敢又下一次！下课到我办公室！”千年不变的口头禅。
一张高昂着的脸，和另一张快要低到脚趾头的脸定格在第一节早读课上，并且不懈的保持了很久。
……
苏港破天荒的觉得下课铃也可以让人如此讨厌。又要去维持自己卑微，可怜兮兮的屈服者姿态，这对一个雄性生物来说，绝对称的上是一种折磨，一种赤裸裸的精神摧残。但苏港例外，他只是心疼课间宝贵的踢球时间。
“苏港，开学没几天，你看看你都迟到了几回了，我也不想说你，但哪次提醒你听进去了，我说你也是为了你好，将来……”同样的说教，不知道老师说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苏港听了多少次，唯一不同的，也就只有每次批评时分贝大小的差异吧。
或许就是次数太多的缘故，苏港同学的免疫力已经练就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任何伤自尊的话，在他耳朵里充其量是句冷笑话。
老师的说教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从他器宇轩昂，满面红光的神态中就能看出。从小学迄今为止所有关于苏港的劣迹很完整的被老师一一还原，展开并且扩展。不愧是教语文的老师，多么写实的事件在她嘴里就充满了离奇且夸张的色彩。
明明是不小心进的女厕所，却说陈蓄谋已久的阴谋，明明只是为同学打抱不平，却说成心胸狭隘挑拨离间，明明是走路不小心踩到女同学的裙子，却非要给扣一个思想龌龊的帽子……总之，苏港已经成了千古罪人，要遗臭万年了，尽管他不认为这些是什么大事，但老师绝不这么想。
苏港的小腿已经开始打颤，但同时也在庆幸这不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不然不知道会不会站到瘫痪。
“噗。”很明显是憋了很久才爆发出来的笑，时间还短暂的可怜。
苏港朝声源望去，另一张办公桌站着一个穿着棉布裙子的女孩，一张笑过后舒展的脸清晰地对着苏港的眼睛。苏港默默的大叹了口气，哀悼自己已经大公于天下的事迹，那女孩发现苏港正朝她看，会心一笑，甩下“你真是丢脸。”的表情就匆匆离去。
“苏港！我跟你说话呢！你都听了没有！”
“听了，听了。”马上回过神来。
就这样，苏港以一个令人无力的方式开始了一天。
02
“喂！苏港快传球！”
“知道了。”
虽说是盛夏，但偌大的操场上，依旧少不了充满活力的身影，酷热和充满了荷尔蒙的年轻人比起来，完全没了气势，光的味道和汗水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了青春的轮廓。
“最后一击。”苏港用尽力气踢出脚边的球。
完美的弧线划过软绵绵的天际，但不幸的是，它脱离了原先设计好的轨道，向另一边飞去。操场边正在前进的女孩完全没有察觉到，苏港默念着“死定了！”一边转过身，不去看即将上演的惨剧，也祈求着那个倒霉的女孩千万别发现是他踢得球，或是能给他留个全尸。
“砰！”
“诶哟！我的脑袋！”一声凄惨的叫声散播开来。
女孩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被不明物砸中的表情，倒是苏港，呲牙咧嘴。这个插曲的主人公很戏剧化的调换了身份，被球砸中的苏港估计也想不到自己的命运可以如此悲惨。那个女孩在球砸向她的一瞬间，十分霸气的让球返回到踢球者的方向。整个动作，流利的让人咂舌。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立刻跑去道歉。
“没事。”苏港揉着脑袋对女孩说，紧接着，又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是你啊。”女孩比苏港还要吃惊。
“……”居然是那个穿棉布裙的女孩。
“我们见过两次面，算是朋友了吧？”
“啊？”苏港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交个朋友吧，我叫牛奶。”
“牛奶？”
“嗯，这可是我的真名，如假包换。难道你就不觉得牛奶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吗？”
“我最讨厌喝牛奶了。”
“会长不高的。”
“我已经够高了。”
“那可真可惜，这么棒的东西你竟然会不喜欢。”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你会喜欢上喝牛奶的。”女孩忽然严肃起来。
苏港嗔怪道，“我想不太可能了，没有人会突然喜欢上自己讨厌的东西。”
“喂！苏港，快来踢球。”
“来喽！”苏港扭头对女孩挥了挥手，向另一边跑去。
这段不长的小插曲告一段落，苏港又开始满操场的追着球跑，笑声，喊声，很轻很轻的风声，挤在小小的空间里，却没有人觉得拥挤。
03
明明是早晨，苏港却觉的整间教室都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苏港！你看看你的卷子，全是空白！整天坐在教室耳朵长哪去了！看看别人，都是坐在一个教室的，考成这个德行不嫌害臊吗？！”
“……”
“行了行了，你到外面站着去！什么时候把题琢磨清楚了再进来。”
“哦。”
苏港拖着步子走出了教室，卷子在他手中已经揉成了一团，不知什么时候起，苏港开始讨厌学习，那些千奇百怪的几何图形，陌生的英文字母让他丝毫提不起兴趣，有时试着认真听课，可就是因为基础差，听课仿佛是听天书，总也跟不上别人的速度，像是个白痴。
“你怎么站这儿啊？”
苏港抬起头，牛奶的脸就在窗户外，她们正在上体育课。苏港无奈地回答：“考试挂红灯了呗。”
“哦”牛奶沉默了几秒，抬起头很神秘对苏港说“那你想考及格吗？”
“没戏的。”
“怎么会呢，我可是有诀窍，不如这样，我帮你补课。”
“你？”
“对啊，你可别小瞧我，我保证让你及格。不过呢，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什么条件。”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牛奶说完，未等苏港表态，就离开了窗边。
到了下午放学，牛奶果然出现了，左手一大摞教辅书，右手是一个大得出奇的水瓶，十分威武的堵住了正要出门的苏港：“说好了的，我要帮你补习。”
“不是吧？”苏港显然对这件事没了印象。
“快点快点，时间很宝贵的。”牛奶奶扬了扬手中的卷子：“今天你得做10张卷子才能回家。”
“其实你不用当真的。”
“你不许后悔，别忘了我帮你补习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呢。”
“我有说过吗？”苏港内心已经开始抽搐。
……
“喂！半天你就写一道题啊。”
“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牛奶撇开卷子，拿起数学书摊在桌子上：“你还是背概念吧，十五分钟，必须全背完。”
“十五分钟！你确定？”
“废话！这不是文言文，也不是英语，根本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你赶紧背！”
……
苏港在自己现有的青春里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活动脑细胞，也是第一次“屈服”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女生手里。明明一个七尺男儿，却要悲情的埋头苦读，还要时时提防着牛奶毫无预兆的暴力袭击，这根本已经不是受折磨的问题了，而是已经荣升到精神层面了啊！
一整本书的公式外加数不清的卷子，为苏港具有灾难性的一天划上了句号。四肢发达干头脑不简单的事果然很糟糕，苏港总结。沉甸甸的脑袋和马上快要打架的眼皮快要把苏港带进梦想。
“等等，你先别走，先把这个喝了。”
“什么啊？”
“牛奶。”
苏港听到这两个字下意识的向后猛退两步，要知道，喝牛奶等于要了苏港的命：“我喝这个东西干嘛！”
“这是我无偿帮你补习的条件。”
“那我不补了行不行啊？”苏港已有些想哭的冲动，这丫头居然把她的爱好强加到他身上，天理何在！
“君子一言几百只马也难追，你可不许反悔！”
“……”
苏港苦着脸接过牛奶，却迟迟不敢往嘴里送。那种白色的液体和让人窒息的奶香在苏港眼里堪比毒气，他甚至已经看到了喝下牛奶后全身发黑，口吐白沫的画面。
“发什么愣，快喝！”牛奶夺过牛奶十分利索的灌进苏港的嘴里，接着，杀猪般的叫声在无形中将空气分解的支离破碎，如果此时门外有人，一定会把这种凄惨的叫声当做一桩命案。
“没有这么恐怖吧？”
“水房，水房在哪！我要漱口！！”苏港冲出教室。
从水房出来后，牛奶有雪上加霜的说：“以后每天都要喝，赶紧适应吧。”说完，牛奶抓起书包一溜烟的跑掉了。
“伤口上撒盐的事，也只有牛奶干得住来了。”苏港在心里嘀咕。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很久，每天多的吓人的习题和雷打不动的一杯牛奶对苏港来说已不再可怕。他没想到做完试题背完课文会比打怪通关更快乐，也没想到过牛奶也可以和可乐一样好喝。有时候有些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样痛苦，不过是我们找到的一个并不聪明的借口罢了。只有真正地去做过那些我们认为痛苦的事，才会明白，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有自己认为不可能它才会不可能。
04
过不了多久就是中考了，所有学生都在这段时间一下子有了危机感，路过每间教室，都是埋头做题或是叼着笔晃着脑袋背书的学生，堆得弯七扭八的书像是横着眉头的老师，一动不动的盯着每一个学生。苏港自然也是这一队伍中的一员，自从被牛奶开了窍，学习一下子就成了他的一大爱好，打游戏睡觉踢球很可怜的被挤兑出去，就连做梦都成了背英语单词。身为“开导者”的牛奶更是有面子，拯救了祖国的花骨朵的功劳，时常被她念叨在嘴上。
中午食堂—
“苏港，中考以后，你要到哪个学校上啊？”牛奶一边吃饭一边抬头问。
“考哪上哪呗。”
“去一中吧。”
“考不上的。”
“如果可以呢？”
“那也不去，又不是一个市区的，离家太远了，我嫌累。”
“哦。”
“对了，那你要上哪啊？”苏港问。
“一中。”
……
05
半个月的奋斗，即将就要见成果了，苏港也罕见的有些紧张，考砸了，可就对不起他每天3,4才睡熬出来得很眼圈，更对不起整天帮她补习的牛奶。
排名榜公布时——
苏港从后往前一个一个仔细的找着，生怕自己的名字悄悄跑掉。
“苏港，厉害啊！第22名。”班长在苏港后面大喊着。
苏港愣在原地，显然不敢相信。等他自己亲自找到名字后，兴奋才蹦出来爬到他脸上：“我进前30啦！我进前30啦！”说完，苏港冲出人群，朝教学楼跑去，他要告诉牛奶这个消息，他可是向牛奶保证过要进前30的，当时还只是看玩笑的说说，但现在这已经成了事实。苏港第一次跑得这样飞快，恨不得就在原地拿着大喇叭朝牛奶喊，他考到前30了。
“牛奶！牛奶！”苏港站在牛奶班门口激动的叫着。
“她没来。”
“怎么会呢？”
“她搬去别的城市了。”牛奶的同学边说边那出一张折的整整齐齐得纸递给苏港。
苏港接过纸，道完谢失落的转身，激动和失望的巨大反差竟让胳膊失去了力气，苏港边走边低下头将纸打开，牛奶清秀的字安静得躺在淡蓝色的纸上。
至苏港：
我想你一定看考试成绩了吧，那你是不是正对着榜单傻笑呢，很可惜啊，作为“开导者”的我没法和你一起没心没肺的笑了，但我是真心的希望你就这样一直优秀下去，那样，你就不会太容易忘了我们为了数学题吵起来，因为拗口的古文头疼的画面了。
我们都只是尘埃，但能在千千万万的尘埃中，遇见，相识，又做了朋友，真的太神奇，太幸运。我想，今后很难会再见面，但我不会忘记苏港这个名字，忘记你喝牛奶那张纠结的脸，我不能忘记的太多太多……我会珍惜着一切。
苏港，这是最后一句话了：我能请求你，不要再那么讨厌牛奶，可以吗？
……
只是很短很短的一封信，苏港却反复看了很久，每一个字，甚至牛奶写这些字的表情，苏港都能在脑海里想象得到。像播放幻灯片一样，曾今的，现在的，还有未来的，一切可能出现的画面都一一闪过，在大脑里翻搅着，一遍遍为苏港加深着记忆，经年之后，他还会记得有一个女孩，帮助过他，激励过他，记得她为他总也不开窍的脑子付出的时间和精力。
苏港攥着牛奶的信，在心里默念着：我早就不讨厌牛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