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多遥远

一

郑家镇是辽河边的一个小镇，是西辽县政府所在地。据说早年间有一个姓郑的大老板在此经营客栈，招待来往的客商，商贾云集，渐渐繁华起来，所以得名郑家镇。人民政府后来在此设县，因为在辽河的西岸，所以叫西辽县。县城的重点高中位于小镇的东北角，远离了繁华的闹市，很是幽静。

一九九零年的八月末，夏末秋初，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学校开学了，十七岁的李婉迎来了她的高中二年级，高二开始分文理班，李婉选择了文班，来到了高二八班。初来乍到，李婉有点不适应，但是对文学的热爱让她别无选择，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婉慢慢和同学熟络起来。高中的生活是简单和枯燥的，走读的同学就是家和学校，住宿的同学就是教室、宿舍和食堂。

很快就到了冬天，明天就是元旦了，下午班级举办了新年联欢晚会。晚会的节目很丰富，有唱歌、跳舞，还有猜谜语。班主任周老师演唱了一首《北国之春》，将晚会推向了高潮，同学们听着周老师感人的歌声，忘记了窗外飘飞的雪花，仿佛春天来到了身边。班里的刘伟同学跳了一段霹雳舞，也让同学们大开眼界。在猜谜语阶段李婉猜对了三个与文学知识有关的谜语，这让不擅长唱歌跳舞的李婉挺高兴，毕竟自己也有了擅长的方面。晚会在悠扬的歌声中结束了，李婉也依依不舍地回家了。

李婉的家离学校比较远，每天要骑自行车上下学。这时天空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由于前两天刚下了一场雪，又化了以后冻成了冰，现在再下雪，马路上又湿又滑，李婉只好推着车子往家走。正是傍晚时分，天很黑，黑得让人心里发慌，路上只有几盏孤单的路灯，路灯把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像怪物一样浮荡，这让李婉的心里更加发慌。每天和李婉一起放学回家的曹芳因为感冒连晚会都没有参加，李婉只好一个人回家。前面有一个小小的下坡，李婉一不小心竟然摔了一跤，连人带车一起躺在了马路上。因为是放学时间，这一条马路上的同学挺多，一个骑自行车的男生停在李婉身边，下车扶起李婉，关切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李婉抬头一看，原来是同班的王健，李婉拍拍身上的雪说：“还好，没有摔坏。”王健帮李婉扶起自行车说：“我们一起走吧”。这时雪已经停了，马路上的路灯也都亮了，映着脚下的积雪，街道也亮了起来。两个人推着自行车慢慢的走着，李婉说起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而王健也谈起李白的《北风行》，两个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笑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李婉的家门前，王健冲李婉挥挥手，骑上自行车转身离去。李婉望着王健远去的背影，发现雪后的天空出现了一轮月亮，弯弯的挂在天上，天上的月亮和脚下的白雪辉映着，周围变得亮堂堂的，雪后的空气凛冽而清新，李婉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推开了家门。

上了高二以后，学校增加了晚课时间，每天晚上6.30-8.30两个小时，8.30以后才能放学。自从上次雪中相遇以后，李婉发现每天晚上放学，王健总会在李婉和曹芳的身后不远处默默骑着车，有时李婉回头看一眼，发现王健也在看她，李婉就微微一笑，马上转过头，次数多了，曹芳也回头看，还会问李婉：“你看什么？”“看咱们的同学呀，晚上放学同学队伍多壮观。”李婉掩饰地说，减少回头的次数，过几天忘了，又忍不住回头看，看王健还在不在身后，王健在，李婉就放心地回过头，看不到王健的身影，李婉就用目光寻找，直到找到王健的身影为止。

尽管高二的功课比较忙，但是班级还是创办了自己的刊物，每周出一期。李婉和王健都是写作的高手，所以两个人每周都要在一起编辑策划，这让他们有了接触的机会，每当这时，两个人就会拿着同学的稿件头挨着头一起看，热切地讨论着，突然李婉意识到什么，把头偏过去一点儿，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因为李婉的家离学校很远，所以上了高三李婉就开始住校。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到了高三下学期，学校开始组织同学们填报高考志愿，有的同学把志愿表拿到家里征求家长的意见，有的同学拿着志愿表和同学讨论。一天下午的课间，李婉正一个人站在操场的杨树下，王健走了过来。王健问李婉：“李婉，你想报考哪所的学校？”李婉说：“我想报考师范学校”王健说：“李婉，报考省城的师范大学吧，我报考省城的财经大学，这样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李婉红着脸点点头说：“好啊，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省城的师范大学。”王健高兴地说：“李婉，你行的。”

临近毕业，学校请来了摄影师拍了集体照，同学们也三五成群地拍照留念。李婉性格内向，好友不多，只和曹芳拍了几张照片，自己单独照了两张。这天下午，李婉正走在从教室回宿舍的路上，王健朝着李婉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本影集。王健说：“李婉，这本影集送给你，希望它能记录你的青春岁月，也能记录我们的欢聚时光。”李婉翻开影集，发现里面有一张王健的照片，照片上的王健带着银白色边框的眼镜，含蓄地笑着，好像在说“李婉，我喜欢你。”王健说：“李婉，把你的单人照片也送给我一张，我的已经送给你了.”“噢，原来送给我照片是为了交换哪，不过看在你先送给我照片，就给你一张。”李婉笑着说。望着王健远去的背影，李婉想，我送给他什么好呢。

第二天李婉买了一支钢笔，拿出一张自己的照片，在操场的小路边等王健。远远的看见王健走过来，李婉突然有点紧张，想自己应该跟他说什么。李婉对王健说：“王健，我希望你能用这支笔答出更好的考卷，写出更好的文章。”“谢谢，我会的，”王健把笔攥在手里，信心满满的回答。“李婉，我要用这支笔给你写信。”走出几步，王健又回过头说。

很快就迎来了高考的日子，李婉怀着既紧张又憧憬的心情，每天出入考场，希望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考试之后就放假了，李婉每天呆在家里看看书，看看电视，帮妈妈做做家务。这天李婉收到了王健的一封信，因为放假了，李婉和王健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了，收到信，李婉紧张地藏在衣兜里，怕妈妈发现，赶紧来到自己的卧室，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在一张花笺上写着一首小诗：

你

你是一片嫩绿的叶

飘落在我初春的眼帘

嫩嫩的绿溢满我的双眼

你是一朵火红的花

绽放在我初春的心间

火火的红燃烧在我的心田

你就这样闯进我的世界

在无人的夜里

总是把你思念

你在我的眼里 心间

让我化作一缕风

轻轻围绕在你身边

让我化作一滴雨

轻轻吻上你的笑颜

诗底下写着“明天下午3点，阳光影城见。”李婉看着诗，两朵红云飞上了双颊。

第二天下午2点，李婉就打开衣柜，翻找衣服，试了一件又脱下一件，最后选了一件浅绿色的连衣裙，搭配一双白色的凉鞋，穿好衣服李婉站在了镜子前，镜中是一个苗条的少女，乌黑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辫，一张精致的小脸，亮亮的黑眼睛，一个直挺的小鼻子，一张粉嫩的小嘴，李婉用王健的眼光看着自己，忍不住羞红了脸。收拾好了以后，李婉告诉妈妈去和曹芳看电影，走出了家门。

来到电影院，王健已经等在了门口，王健今天穿了一件蓝白格的衬衣，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也是英俊挺拔。王健看见打扮一新的李婉，眼前一亮，拉住了李婉的手。电影是美国的《罗马假日》，两个人手拉着手，静静地看着，完全沉浸在故事情节中，看到最后，美丽的公主与英俊的记者不得不分开，李婉忍不住掉下来眼泪，王健擦掉李婉的眼泪说：“李婉，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儿，相信我，我们不会分开。”

看完电影，已经是傍晚，两个人沿着林荫小路慢慢走着，路两旁的树枝繁叶茂，撑起绿色的伞盖，遮挡了炙热的阳光，树叶绿得发亮，在阳光下闪着点点金光，花坛里的花开得正艳，红色、黄色、紫色，五颜六色，姹紫嫣红，抬头仰望天空，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轻悠的白云，白天的暑气开始下降，吹来了轻柔的晚风，李婉的心情也像这轻柔的晚风，既甜蜜又温馨。马上就要到李婉的家了，李婉让王健离开，免得家里人看见。高中生交男朋友李婉还是怕家长批评。

高考录取通知书到了，王健如愿以偿的考上了省城的财经大学，而李婉只考上了滨城的师范专科。李婉既兴奋又失落，兴奋的是自己考上大学了，失落的是不能和王健在一个城市。就在这憧憬和希望的日子里，迎来了大学的开学季。

这天晚上，两个人在学校里见了面，正是放假的时间，学校里并没有人。天已经黑了，两个人沿着操场的小路慢慢地走着。初秋的晚上，已经有了一些凉意，李婉只穿了一件衬衣，有些冷，用手轻抚着手臂，王健默默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李婉的身上。在一棵高大的杨树下，王健将李婉搂在怀里，伏在李婉的耳边说：“李婉，为了你，我会努力，我要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我想和你在一起。”李婉依偎在王健的怀里，听着王健的心跳，感觉这个人已经和自己的生命连在了一起。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相拥相偎不分离。

王健要走了，李婉去车站送他，由于还要上大学，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公开，有王健的妈妈在场，李婉只好偷偷地躲在一边儿。看着王健上了火车，列车越走越远，李婉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王健带走，一缕思念袭上心头。

二

王健走了以后，李婉也来到了滨城师范开始上学。滨城和省城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因为距离比较远，李婉和王健不能经常见面，两个人每周都要写信相互倾诉。李婉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会记下来，等到晚上写给王健，写到班级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想着王健看到时忍俊不止的笑容，自己也不禁会心一笑；写到自己遇到的不愉快的事情，怕王健看到担心，赶紧又换一张纸重写。每次寄一封信，就盼着王健的回信，就这样从秋天走到了冬天。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晚上是平安夜，同学们开始相互赠送礼物。超市的苹果经过彩纸的包装，成了平安果，马上从几元钱一堆，变成了一元钱一个，李婉也凑热闹，买了几个送给要好的同学，不能只收不送。李婉正在宿舍和同学吃着苹果，议论着怎样度过这个夜晚，传来了舍管阿姨的大嗓门：“李婉，有人找。”会是谁呢？李婉一边儿想一边儿走出了宿舍，居然是王健。冬天的傍晚，夕阳把落日的余晖映照了校园，也映红了王健的脸。李婉看着王健，觉得像是在梦中一般，她揉了揉眼睛，没错，是王健。王健笑着望着李婉说：“怎么，几个月不见，认不出我了？”李婉真想扑进王健的怀里，望了望周围进进出出的同学，走下台阶拉起了王健的手，“你怎么来这儿也不提前告诉我？”李婉忍不住埋怨，心里遗憾着没有好好打扮。“还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我还没吃饭呢，跑了这么远，你要请我吃饭。”“好啊，我请你。”李婉回宿舍穿了一件外套，顺便照了照镜子，“这个大帅哥是谁呀？”同宿舍的同学笑着打趣她。李婉脸一红，笑着跑出了宿舍。两个人商量着去哪里吃饭，最后来到了一家加州牛肉面馆。面馆里人很多，两个人找了靠边的一张桌子，你一言我一语边吃边聊，叙述着别后的经历，也叙述着别后的思念。吃过面条，李婉抢着付钱，“不是说好了我请你吗”但是王健不肯，王健说：“那是开玩笑，李婉，和我在一起不会让你掏钱的。”

冬天的白天很短，吃过晚饭，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两个人牵着手去逛街。由于是平安夜，商家促销，大街小巷灯火辉煌。9点钟，王健要走了，因为明天还有课，必须赶晚上的车回去，分别在即，李婉轻轻的依偎在王健的胸前，王健把李婉紧紧地抱在怀里，火热的嘴唇忍不住吻上李婉的脸。

李婉的学校放暑假了，王健的学校放假晚，还有几天才能放假，李婉决定去省城看王健。李婉一路风尘来到了王健的学校，她给王健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来看他，就在校门口。远远的看见王健跑过来，李婉的心既兴奋又紧张。两个人拉着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许多的知心话想要向对方说。

下午，王健带李婉去游乐园玩，两个人先做了过山车，李婉是第一次做这种车，她紧紧的攥着王健的手，紧张的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王健也很兴奋，高兴地大叫。接着两个人又去坐旋转木马，摩天轮，最后做船游湖。王健操纵着小船，湖面上掀起白色的浪花，李婉拿着相机拍照，湖面上留下了他们欢快的笑声。后来，两个人来到餐厅吃饭，餐厅的菜很贵，这让身为学生的他们显得囊中羞涩，但是他们实在太累了，只好任人宰割。

三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李婉从滨城师范毕业以后，分配回了家乡的小城，做了一名初中语文老师。放寒假的时候，王健也从省城回来了，他也快要毕业了，正处在实习阶段，省城的一家工商银行有意让王健去工作。但是因为李婉回到了家乡，所以王健也想回来。就快过年了，王健想公开和李婉的朋友关系，他和李婉商量，准备过年的时候带李婉回家见见母亲，同时也见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为了这次见面，李婉准备了好几天，先是去一家发廊做了头发，又去商场买了一身漂亮的衣服，为王健的妈妈买了一块女式手表。王健也为李家父母挑选了礼物。一切准备妥当，就等见面的那一天。

王健只有一个母亲，父亲已经去世，姐姐也已经结婚了。到了两个人约定的那一天，李婉先随王健来到了他家。一进门，王健就对妈妈说：“妈，这是李婉，是我的女朋友，我高中的同学，也是您未来的儿媳妇。”王健的妈妈打量着李婉，询问李婉的情况，当问到李婉的父亲时，王健的妈妈似乎不太高兴，她把王健叫进了卧室，接着房间里传出两个人争吵的声音。李婉听王健的妈妈说：“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同意的，如果你还认我这个母亲，就不能和她在一起。”接着又传出王健的声音：“妈，这不怪她，这不是她的错。”“我不管怪谁，总之我不能接受。”门声一响，王健走了出来，对李婉说：“走吧，我先送你回家。”李婉冲着卧室说：“阿姨，那我就先走了。”门紧紧地关着，里边没有动静。

走出楼门，李婉忍不住问王健：“阿姨为什么不高兴？”王健说：“我妈说，你父亲当年在文革的时候，曾经把我的父亲打成右派，为此我父亲吃了很多苦，早早就去世了。”李婉听了王健的话，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她明白这件事的分量。“对不起”李婉泪眼婆娑地说，“不关你的事”王健也很无奈的说。

自从上次从王健家回来以后，王健没有见李婉，李婉也没有找王健。王健是不敢见李婉，他舍不得六年的感情，可是王健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是母亲一个人把他和姐姐抚养大，他也不能让母亲伤心，这件事让王健左右为难、辗转反侧。同样李婉也很伤心，她担心王健的母亲不能接受她，也担心王健离开她。李婉也是夜不能寐，神情恍惚。

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年悄悄地离开了。初六的晚上，王健来找李婉，几天不见，王健憔悴了许多，胡子拉碴的，李婉看见王健，忍不住红了眼圈，原本想抱怨的话也说不出口。王健告诉李婉，明天他就要回省城了，还有半年的时间才能毕业，他要继续完成学业。分别在即，王健把李婉拥在怀里，头抵在她的肩上，深深叹了一口气，告诉李婉：“给我写信吧！”转身离开了。李婉望着王健远去的背影，感觉心被掏空了一般，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天真与温暖。

三

夏天到了，李婉的学校开始放暑假。王健毕业了，他并没有回来，留在了省城的工商银行工作，他给李婉写信，要她到省城去找他，在那儿找工作，因为在家乡，母亲是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的。为了王健，李婉不顾家人的劝阻，辞掉了学校的工作，背起行囊，毫不犹豫地来到了省城。

经过了半天的奔波，李婉终于来到了王健租住的家里，王健租的是一室一厅，今天是休息日，王健已经做好了饭菜迎接她。见到王健，李婉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饥渴、思念、累，此刻一起释放出来。洗去奔波的风尘，两个人开始吃饭，王健的手艺还真不错，李婉吃的挺满意。吃过饭，李婉要去洗碗，这时王健走过来推着她往卧室走，李婉明白了，但是她没有抗拒，这一天早晚都是要来的，她爱王健，走到床边，王健将她推倒在床上。

李婉这几天一直在找工作，天天拿着招聘信息到处跑，由于现在大学毕业生多，而且李婉只是专科学历，这让她的就业之路屡屡受挫。终于，李婉在一家编辑部找到了一份校对员的工作，虽然工作辛苦，收入低，和李婉在家乡的工作不能比，但是对李婉来说已经足够了，因为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一转眼李婉和王健已经同居八年了，两个人也步入了大龄青年的行列。两边的家里催促两个人找对象，他们都以先立业再成家的理由搪塞。王健也曾试探过母亲对李婉的态度，无奈母亲坚决拒绝，并且威胁王健，如果和李婉结婚，就死给他看，王健只好以暂时没有合适的推脱。李婉的家里也是着急，李婉的父亲已经中风，生活不能自理。母亲多少明白女儿的心事，只是劝她，不要一意孤行，早作打算。由于不能和王健结婚，不能和王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也不能生孩子，这让李婉非常痛苦，而且她也明白，王健也很痛苦，所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避免谈到这个话题，仿佛有一个禁区，不敢进入，不说它就不存在。两个人只是享受在一起的时光，不去想将来。但是有一件事情的发生，让他们不得不去想将来，而这件事正是将来的信号，这件事就是李婉怀孕了。本来他们是采取了措施的，但是谁能保证不发生意外呢？

两个人商量的结果是去打胎，躺在小诊所里冰冷的人流床上，感觉到冰冷的手术器械伸进她的身体，带走了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那个她和王健共同生活的见证，两滴清泪流出了李婉的双眼。李婉病了，发高烧，是术后的感染，王健连夜将李婉送进了医院。经过了两天的输液，李婉的烧退了，病情稳定以后，王健将李婉接了回去。李婉躺在床上，不吃饭，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天花板发呆，王健叫她，她也不理。她在想，想自己三十一岁的年纪，想自己和王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自己和王健看不到的未来，想王健母亲的决绝，想自己的爸爸妈妈。王健见李婉痴痴呆呆的样子，只好百般劝慰，同时细心照料。好在李婉终于想通了，身体开始慢慢恢复。

这天，王健去上班了，李婉一个人在家收拾好了房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做好了饭菜，开始给王健写信。

亲爱的王健：

让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我走了，也不会再回来了。我打算回老家去，开始新的生活，我们不会有结果的，这样下去对我们都是伤害。你也已经三十一岁了，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成家吧，不要让伯母再担心了。我以后不会再结婚了，但是我会好好地生活下去，我会把你给我的爱留在心里，只要记得我们曾经深深的爱过，这就够了。我会远远的祝福你，希望你一生幸福平安。

饭菜在锅里

爱你的李婉

王健回到家，看到李婉的信，他用信蒙住了脸，两行热泪悄悄流了下来。他打开衣柜，李婉的衣服不见了；他打开鞋柜，李婉的鞋子没有了；他看到梳妆台上，李婉平时放化妆品的地方空了，他知道李婉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婉乘车回到了老家，西辽县早已扩建成西辽市，市区新建了许多高楼，交通也发达许多，车流如梭。李婉打车来到家里的小区，走上楼梯，敲响了房门。门开了，露出了母亲的脸，李婉叫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李婉应聘到市里的职校工作，职校在近郊，辽河公园的旁边。这天下班以后，李婉来到辽河公园。正是初秋的傍晚，公园里绿树成荫，鲜花怒放，李婉沿着林荫道来到了辽河边，夕阳把金色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水面上波光粼粼，阳光也照在李婉的脸上，她感到了它温暖的光辉。在夕阳的余晖里，李婉仿佛看到了少年的王健，带着满脸的笑容，向自己走来，十四年的光阴就这样迅速的流逝，转眼间李婉已经从十七岁的少女，变成了三十一岁的少妇。只有辽河仍旧静静地躺在那儿，河水蜿蜒曲折地向东流着，从细流走向宽阔，永不停歇，不停地向前。生活也像这河水一样，有时平静，有时欢乐，有时痛苦，有时迷茫，却不会停滞不前，它会带着人们一直向前，直到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