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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殇第三梦

推荐人:颜真儿 来源: 阅读: 2.9W 次

两岸的柳条绿了河岸,水中的鲤鱼游的欢快,春燕翻飞,一路望去,游人如云,笙歌鼎沸。

红莲殇第三梦

素白抬手,遮去了明眸,似是那春日里的和阳灼疼了眼。

她说:“梦吗。”仿若,那真是一场梦,如今,只是梦破了。

只是一切自知,一切心知。

再过些时日,便是这紫河城的上元节。

素白面附轻纱坐在酒肆高楼的亭苑,望着满城的繁盛,桥下的河水,来往的人流。

一连几日,日复一日。

到了上元节,满城灯火盈盈,如繁花散落,丝乐声直上九天。

仿若是早已注定的命劫。

素白身上的莲香越发清冽,她迈着步子,漫入游人其间,在桥上望着这水流,这花灯,这人。

她站在桥上望着桥下的那人,望着他。眼眸渐渐清明,淡淡的欢喜和淡淡的觞愁越发浓郁,轰然眼泪崩塌掉下。

我以为,再次与他相逢,我定是欢喜。

我以为心伤至此,便不会再落泪。

竟不知,素白却是无法拢档的害怕,直直地愣着,望着,泪流满面。

素白兀然退着,转身离去,奔然跑开。

他的眉目,依是那般温润如玉,依是让她怀念,让她痴恋。

素白闭上的眼帘像关不住凶猛洪水的阀门,泪珠儿止不住的掉落。她踉跄的跌倒,跌落在墙角瓦屋边。她似是累了,蜷着的身体似是冷了,躺在地上似是困了。嫩绿的湿苔爬上低矮的墙缝,散乱的白纱轻轻和着风儿扬起一丝莲香。

仿若,因缘轮转,只为寻他。

仿若便是注定。

素白似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过了许久许久,才醒来。

素白睁开眼,又好似不曾醒,她看到了他,她眨着眼睛,抚上他的眉,她手舞足蹈地欢喜笑着:“是你吗。”

后来。

才知,是他,这世的他。

他问: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说:姑娘,你家住何处?

宿命。

素白的宿命,仿若便是如此。

这一世。

他说:他有了妻。

他说:他爱素白,可是不能弃他妻。

我几乎嘶喊,我是你发誓要守护和深爱的素白,你怎能忘。

却,终究哽在心里,什么都不敢喊,什么都不敢,转身,掩面泪流不止。

他把她抱在怀里,声声唤着:“素白。”“素白。”

他日日来看她,他说,我怎能负你情。

他牵着她的手摇着小舟,看遍紫河城的山水,她靠在他的肩头,放下所有,眼前的湖水,一汪碧绿,深邃迷人。船坊轻轻的划过河面,一圈圈涟漪层层漾开,风儿轻轻飘向船帘,白色的纱帘朦朦胧胧的映着两个影儿。

那已是春间二月。

这段日子,素白的身子越发的憔悴,脸庞那般苍白。

素白似是病了。

他唤来了大夫。

楼阁里,烛火盈盈。

望向她时,他的眸色闪烁。隔着纱帘,他的影子看不清分明,他的声音轻的听不见分明:“素白,大夫说你怀孕了。”

末了,他低声笑着,拂袖而去。

素白闻言,悲喜难分。她躺在床榻轻抚肚子,那一瞬间的眼神柔软又挣扎。

我怎能告诉你,孩子的父亲是你啊。

我怎去说。

一连几日,他不曾来见她。

他苦,她终苦。

仿若不过几日光景,他似是沧桑。他的笑,似是嘲笑,嘲笑他自己,嘲笑她。

他问她,素白,把孩子打掉。

素白亦是摇头。

她怎能,他怎能。

他将她关了起来,终日待在房中,他还是日日来,日日对她好。

他拉着她的手说着紫河城,说着她喜欢的莲花。

素白的脸庞,愈发惨淡,望着他,不发一语。

她望着他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嘴里是那般苦涩,眼泪也跟着零落,落在他指尖。

他抬头望向她。

她说,你放了我吧。

他凝视着她,不发一语。

半响,听见房里低碎的声音,听不见分明,素白望着他起身,拂袖而去,好相似的一幕。素白在心里苦笑着,泪珠儿止不住的落。

月儿朦胧的照着幽湖,照进了房里,房里烛灯盈盈,帐幔低垂。

后来,府里婢女闻告,少傅失踪几日不归。

素白找到了他。他在梨园,酒壶碎了一地,他喝醉了,醉倒在她怀里。

他说,我怎忘了你,怎去忘。

他附在她耳边,他说,我不在乎的,我不怪你。

他哀求她,他说我们重新来过可好,只要你把孩子打掉。

素白哽咽。

他终是,容不下。他终是亲手给她灌下了红花。

素白笑的疯癫,声声哀嚎,他亦是掴紧了她,血漫在腿间,凉了一地。

窗外的落花撒在绿波间一漾,没了影子。

素白终日望着亭榭楼阁,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望着他的时候就像含了一张掀不开的轻纱。

仿若他不提,她也跟着忘却。

他在庭院砌了一湖红莲,幽幽的湖面上,莲香幽幽飘来。他拉着她:素白,往后这叫幽湖,这儿便是莲院,你说,好吗。

他寻了世间珍宝来,将她抱在怀里,一句一句说着,他逗着她,他笑着说:素白,素白,你喜欢吗。

“素白,素白,你笑一笑,好不好.....”他的手抚上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

他许她的承诺,一字一语那般山盟海誓,那般醉人心扉。

他给她的柔情,一丝一毫那样缱绻缠绵,那样深不可拔。

别让了,别让这爱如那一缕青烟;别像了,别像那潮水的涨落。

我爱他。就像无法斩断的枷锁,就像纵然知他有妻,纵然如他妻所说,他岂非那般的爱她。

已是绿肥红瘦的时节,枝头的绿叶伸出了墙头轻轻颤动。

素白在庭院里缝着香囊,绣着并蒂莲。过些时日,是乞巧节了,素白低垂的眉眼里藏着笑。

日头偏西,庭院已有了影子。

庭院的低岩处是一汪幽湖,湖中的红莲若远若近,不可飘渺。庭院的影子在湖里若隐若现:翠竹几株,白蝶只了,青草数寥,人儿独坐,淡如春月。那种静谧,仿佛一抹淡淡的月光倾在了凉水上,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美,说不出的恬静。

影子长了,更长。

纤秀的人影慢慢地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素白好似见着了,又好似全然不见着。

素白绣着一朵紫白的莲花。纤弱的丝线上下翻飞,莲花的瓣,莲花的蒂,莲花的蕾。

影子淡了,天色黯了,斜阳洒在庭院的一角。

一双纤巧秀气的脚穿着双鹅黄缎鞋,轻轻的动了,她坐了下来。她的影子淡淡的投在了素白淡淡的白裳上。

“我是月容。”她的声音甜美如莺。

素白掂看着手中的香囊,还是未绣完。“我知道。”素白将它系在腰间,绿得好似那一袭淡淡的点缀。

素白望向女子:“你是他妻,我知道。”素白的声音淡如春月。

女子望向她,她眸色黯了下去,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望着那身影,望着那月白身影转身,望着寂寂的庭院,长长的影子。

女子坐在石椅上,凉意透过了她薄薄的衣衫,她的眼神突然挣扎而决裂。

天色更黯,庭院空空寂寂。

女子的情,皆一往情深,义无返顾的决绝。那般浓烈,那般决绝的情,一旦崩塌,那情意会淹没对方,甚者毁了对方,但这种女子,毁的,往往是自己。

星更疏,月更淡,长夜已将过去。

天还未晓白,府中的另一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霎时,幽静的莲院里刹如白昼。

房中,珠帘里,倚在床榻边的素白挑了灯,唤来婢女欲问所为何事。婢女轻附在她耳边告知:姑娘,夫人在幽湖落水。

听罢,片刻。素白从房中走出,一袭白衣,散在肩头的发还未挽起,提着灯,一双月白绣鞋踏在还沉着雾的青草上,一旁的灯火步步晃晃。

素白走在人声处,望见了他,望见他站在幽湖边,怀里抱着一个女子,女子的衫滴着水,水珠儿湿了青草,湿了他的衫。

他望见了她,他的眼神似在挣扎些什么。

素白,似明,又不明。她望着他,望着他抱着那女子越过她身,似停了一下,似不曾,随后离开了莲院。素白还是望着那处,望着那片幽湖,眼已朦朦。

莲院里的雾散了,人散了,天已明,雀儿在绿荫间婉转啼叫。莲院依是这般宁静,这一汪幽湖依是幽幽一色。

府中依是湖光山色水潋滟,姹紫嫣红万千娇。

莲院。

房里,素白慵散的半倚桌前,半散的长发垂到地上,她捧着酒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窗外有花。

花下有人,寂静无声。

那人踱步在窗前,他说:“月容是我妻,也是我恩人。”

她凝视着他的影子良久,回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轻轻说:“你怀疑我,对么。”说罢,低低笑着。

他也沉默良久,才低低回答:“是。”

他侧着脸,望着庭院,庭院里飘来了一缕莲香,莲香幽幽。他轻叹,起身走进这扇门,挽起珠帘,便看到了她。

素白没有回头,低看着酒杯,低喃着:“我跳下去给她赔罪可好?”

他一怔,垂下眼眸,声音有些低沉:“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他回过头望着她的脸庞。

素白侧着脸望向桌台的烛火,点点摇曳,灯花燃烬。

他望着她。

她知道。

他知道她知道。

窗外的那片幽湖朦朦胧胧,像湿了的雾,枝头的鸟儿也捉起了迷藏,不闻声息。

他轻拭她脸上的泪珠儿,连着叹息。

“还不够乱么”他的嘴边划起一抹无法形容的讥诮。

他抬起手,想唤她。

突听她道:“你怎般都不愿相信。”

半刻。

“你叫我,如何相信。”

他垂下了手,坐在椅间,闭上了眼,吻着她的泪断断续续:“我知道,你怨我......”

“怨我杀了你的孩子。”

有些伤,不提,许是会跟着忘却,许只是深埋心底。一旦掀开了呢,埋在心底的伤就像潮水般涌出,有痛,有悔,甚至是恨。

落叶知秋。

幽静的石子小道,弯弯曲曲,不见尽头,隐在草幽深处。枝头上的叶儿微卷着,绿中似带了抹苍白,风儿吹过,摇摇晃晃,簌簌声起。

窗里,一人儿。

白裳垂地,长发垂地。

伊人面如冷月,眉似远山。

她的手轻轻的敲着红木窗槛,声音时续时断,时起时落,似打着首曲儿,连连不断。

浩桀望着她站在窗前,望向她的背影,那一袭白影仿佛有种遗世独立的清雅,一种无法吟说的落寞。

素白看向窗外,轻轻叹了声,声儿绵邈而无奈。“你来了。”

他望向她,张嘴欲说些什么,又生生停下,轻声道:“素白.....”

素白回了头,抬眸望着,眼波里一片凉淡。

浩桀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脸庞,眼里的那汪海翻涌着,呼啸着。

他立在那儿,只是这般望着她。

素白也望着他,那温润如玉的脸庞,一袭白底蓝衫。

俩人站在那儿,那一刹相望,就像是一根心弦无端被拨动着,轻轻地,轻轻地划过。

她突而低头轻笑,却又不曾,她低迷地望着他道:“入秋了。”

他应着:“是。”

她低语:“落叶了。”

“是。叶子都落了。”

两人回眸相视,望向窗外,窗外雀儿啼叫,叶落纷纷。

他说:“走走可好。”

浩桀牵着她的手,走在石子路上,落叶簌簌。他走段路,回回头,望着她,素白就这般静静的走着,静静的望着他,路很长,很长。

出了莲院,走在竹园深处,走在桥水柳边。

小桥流水,桥上有人。

人儿盈盈,闻声回眸,一笑百媚生。

“夫君。”那声音悦如黄莺。

一袭鹅黄玉扣倩步娉婷,女子娇羞倒入人怀,她回头似看到了她,轻笑:“妹妹也在这。”

素白望着,轻叹,放开他的手,轻拂了衣袖,遥望着那天青一色,悠悠脉脉,遮下眼眸,寂然走去。

浩桀望着那一袭白影远去,依偎在怀中的女子轻轻靠紧了些,理着他的衣摆,她抬头望着低唤:“夫君。”

浩桀望着怀中女子的容颜,望着另一抹身影越来远远。他终是拂袖而去:“素白......”

桥水悠悠,柳从风中舞,桥畔的女子抬手望着,那杏眸月眉,那笑藏了一丝凄凉,一丝恨。

恨从情中生,情尽恨中休。若问情尽时,魂过奈何桥。

这场恨,来的这般决绝。

浩桀垂倒在椅上,一袭鹅黄跌落在地上,两人的心窝处,插入了明晃晃的匕首,一纸合离书,血迹斑斑。

素白去竹苑寻他的时候望见的就是这一幕,她喊着他的名,轻抚着他的脸庞,他的眉目,那苍白刺疼了她的心。素白抱着他泪眼汹涌,望着他的伤口血流不止,染红了她的手,她的一倾白衣,她低声轻泣:“不能这般,怎能如此,你醒来可好,醒来可好,可好啊.....”仰天长嘶,悲嚎中她忽的想到红莲,红莲。

她生生念唤出红莲画,红莲画卷香而现,刀落血脉,一滴一滴落入那红莲画中,血入莲心,似在轻颤低唤。红莲越发的妖惑,莲叶碧绿欲滴,莲香沁人心脾,欲入心魂。只见画卷中的红莲似成了一圈红海,红光刹起,竹林沉在一片朦朦的红云里。

血依是滴在红海中,红海翻涌中起了一丝涟漪,涟漪一圈圈漾开,一层层愈深愈红,红的似血。红雾中忽闻一声若有若无的轻息,似一弦琴声幽幽响起,一朵红莲从画卷红海中而出。

素白站在迷迷朦朦的红雾里望着那朵红莲,她的脸庞凄凉苍白,字字挣声:我要救他。

她以心血为蛊,血祭红莲,终换得他一命。

三日三夜,莲院红雾幽幽,犹如海深,府中鼎沸,道称妖象。

素白伫守在他身边,他终是从榻间醒来,顿觉莲香倾神,抬眸只见幽幽红雾,他唤:“素白。”

一抹幽影倚在床栏,红雾中愈发幽深,声音清冷:“浩桀,醒来了。”

他忽闻外头人声鼎沸,欲问何事,又记起一人,他颤声:“月容呢?”

红雾中的人不闻声息。他终是明白,他痛问:为何不救她。我终是欠了她的。 此时莲院外一片声势滔天,众声怒起,声如钟鸣:“道生天地,秉正而行。斩妖除魔,替天行道。”“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他闻声而望,只见房中红雾缭绕.莲香入魂。他望向红雾中的那抹幽影,幽幽而立,飘渺忽云。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好似知道了什么,望着望着,他立在那儿,突觉心生凉意。

“浩桀。”她唤。

无人应,仿佛天地寂寂,了无尘生。

寂静的房里,忽起笑声,笑的凄楚,笑的怆。

她望着他许久,声若冰霜:“浩桀,你怕我。”

她靠近他,她轻语:“你怕我什么。”

半响,他猛地望着她,扯着纱幔,摔着红烛锦被,低喃:“不是这般的,怎能这般的,素白怎会是妖,啊.....”他大嚎着推了门落荒而去,只闻身后低低笑声,婉转凄切。

这一世。

素白流了太多的泪。

仿若,

为爱扑火的那个素白早已不复存在。

这一世。

素白,却不曾想到,到了最后,这一世断了她情的祸根,是他。

满府的人,满天的火光,夜是那样的凉。

他问她:你是妖。

素白问:是,你就要烧了我。

他望着她的笑,点头,他点头。

素白的心仿若早已千疮百孔,仿若早已流不出泪,她看着那火光笑得迷人。

她笑:我是妖,你怎烧的了我。

院子里的窗紧紧闭着,没有一丝的缝隙,素白笑的越发大声,笑声越发悲凉。

素白不恨,不怨,亦不悔。

闭上眼帘,火光嗤嗤的响一点一点燃烧着素白的皮肤,吞噬着一点一点的血肉。

一生轮轮回回,一生爱恨痴恋,终究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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