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梦天桥（短篇小连载之一）
作者：薛亮显
题记：农民工广泽、剑乔住在南海岸小姨妹家中三代同堂，多感不便，决定租房，但屡遭泰山否定……
迈向天桥
2004年9月某日，西部市中心凤凰岗细雨绵绵。广泽喊来一辆出租车搬行李。一个黑色的帆布提包，一个褪色的床单裹好棉被，一个塑料盆子盛好的盅子牙刷毛巾，装在出租车的后备箱上。剑乔盯了眼兄弟、妹妹停在一旁蓝色宝马、红色桑塔那，不知何故，咬牙切齿地在每车轮胎上踹一脚。广泽对剑乔苦笑叹口气，一个钻进轿车，一个回屋打召呼。
瞧见坐在纱发上的他舅、他姨，听喋喋不息、口若悬河的泰山道两口子的不是。广泽装没听见、懒得搭理，简单地说：“走了哈！”“走了哈！”没人应答，甚至头都没台头。
他们谈论什么？广泽哑巴吃黄连心中有数。这一室一厅40平米，能盛下三代人、五口之家吗，能和谐相处吗？他舅、他姑或许明白，但不理解！很多的时候，广泽不在家里呆，也很少在家看几十分钟的电视。总是借口出去。时间短闲压商业街、阅读文轩店，时间长泡在图书馆，或听歌竹湖园。大爷大妈青春在，《这里水路十八湾》。
来西部一年多，在广泽内心彷彿就是“借”与“欠”。借块风水宝地耕耘春秋养家糊口，欠他姑的营帐避风雨苟延长喘；借一方水土安生立命，欠他姑的一处港湾；“借”与“欠”烧糊广泽良知，“欠”与“借”浇灭广泽生活的激情。加上对泰山许多作法不能释解，虚伪的亲情，广泽做梦都想租房搬出去。
租房，泰山会同意吗？广泽、剑乔二人的收入屝薄，每月一千四百多元，远不及他舅、他姑的工资一半。何况大狗念大学月生活费贰百，每学期学杂费参千多，二狗还要上初中，送子读书此项占了收入的大头。他舅、他姑也会一票否决，不成想一家人住在一起要么其乐融融，要么死水微波；分开住是什么事，有必要另起炉灶增加一笔开支。
广泽多次提出都被否定，剑乔也是有口难言。二人的夫妻生活没人知道怎样过，可以想向整样过，但不知道这样过。床上是不行的一翻身床都响，害怕有响动，泰山睡在客厅，儿子住在学校。床一响客厅都会传来咳嗽。甚至泰山还跟他小女儿讲，两小子一住校床就吱吱响，也不隔三差五的吱吱响。他姑提醒她姐，妻子和盘托出。尔后那些事儿就在床沿边狭小的缝隙里。在床头有个小柜，床尾有架横放的木床，余下宽不足七十厘米，长不足二米一二的地方，偷偷摸摸。在常人眼里的合法夫妻，过一种非合法的事，广泽、剑乔多么渴望普通人应的正常生活。租房搬出去才有人生的自由、搬出去才有扬眉吐气，搬出去才能鱼入大海。
广泽三翻五次给剑乔讲这些道理，剑乔说怎么跟老子讲，老子终有千般不事，但视两狗娃如掌上明珠，就是嫌我们收入低微，但也世故景然。不就是嫌贫爱富的一些缺限，让你如哽在喉，有些事就得忍不能小肚鸡肠。八个儿女没有没打过的，五个女婿四个挨过打，三个媳妇两个挨过骂，谁叫你们不能让他大鱼大肉穷？农村人那个不是日出作而日落而息，那个不是养两三头猪喂上七八只鸡，那个不是早上起粥一碗，中午干饭一碗，晚上面条一碗。我还不错修了街房，送儿子读大学。广泽反呛妻子。可你没每月三百五百的拿钱孝敬老子，逢年过节拿出千儿捌百；穷是一杯白开水鸡鸭都能消费，富是一杯咖啡龙虎在洗脚，穷人无奈地念阿弥陀佛，富人高调地喊万岁无疆。你就会偏向老子？老子谁都不偏向，有钱人坐宝马，无钱人坐公交，你就欠老子三吊银子！鬼才欠！我孝敬我方父母每年才五百，孝敬你方父母每年五百公平合理？谁要合理的部分，不合理的部分那才是孝敬。真向其父，得理不饶人，无理拣三分。总之要搬出去住没那么简单、容易，老子啊就是老子！
他舅以开不了那把锁？他姑以开不了那把锁？
老子啊就是老子，他是经典版的啃小族。农村人五十岁开始不下田够凤毛麟角吧？儿女多次还赌债够水煮三国的吧？不要说吃他舅的，住他姑的天经地义；玩他舅的，用他姑的理所当然。何况我们交的生活费只是两个人，两小子还不断化老子零花钱。广泽眉头紧锁，剑乔亦唉声气。广泽转眼落在书上，泰山会听狗娃的吗？也许吧，剑乔认为不要抱太多的希望！
七月某星天小聚。大狗敬完一圈酒道：“爷爷、舅舅、姨妈，天气渐凉了，爷爷已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一直睡在客厅的折叠床上，万一有个病痛，是父母拖累引起的，反遭前面的舅舅、姨妈们责备，父母更难作人了。原本爸妈想出去租房住，我是支持的没意见，爷爷也该同意，舅舅、姨妈也没不同的想法吧？”
“不行！不行！不行！收入没多少，清福不想早；量体方裁衣，稀粥情未了。”
“父母也是为您作想，怕有个疼痛不好交待。再说远香的近臭，距离产生美，舅舅、姨妈是这个理吧？”
他舅、他姨相互望了眼，点头。泰山霍地站起，斩钉截铁地说：“不行！狗娃都在念书，大人的日子还是过苦点、累点，挻过几年在说。”
广泽望瞭望剑乔，“你们慢慢吃、慢慢喝，我上班去了！”
八月某星期天小聚。二狗漫不经心地说爷爷是废力不讨好，也把我们害得惨。三爷子挤在一张床上，上半晚热睡不着，下半到凉了，爸爸二胡拉醒嘉陵江，妈妈的二胡拉响金沙江，象水一样哗哗响，我都睡不好，还不如住校。舅舅啊，姨妈啊，他们要搬出去住有什么不好，四口人挤十二三平米，电风扇还走走停停，妈妈又自私风口朝向自己，晚上睡觉真是个活受罪。
在忍忍，忍到开学就好了。爷爷也在忍，忍到晚上你们看电视十一二点，搭行军床、铺行军床，我不怕麻烦。本来可以不麻烦，他们搬出去多好。长年累月搭搭收收，收收搭搭，我看着就累了，烦死了。
“是阿，让姐夫俩搬出去？”他舅事探。
“不行！等他们收入有你们的一半，不在是农民工，不在是零点五，就可搬出去了。”
“有可能吗？爸妈就是个农民工，今生变不了。文化不高，技术没得。当初来西部，舅爷叫妈扫地去，现在妈在火锅店，爸在超市，挣的虽不多，能过日了。”长子说。
“不行！客家人有个习惯属于自己的鸭棚可住、毛草蓬可住，破窑可住；不是自己的租的不住、借的不住，这叫归家！”
“可这个家是姨妈的，与借的没区别。”长子道。
“没区别！你们住姨妈家，姨妈高兴。”他姨和气地说。
“我看这也不行，那以不行。我看就是瞧不起穷人，折腾爸妈，折磨爸妈。”大狗道。
“折腾又怎样，折磨又怎样，这叫无本事喝稀饭，有本事吃肉，各自的造化不一样。鸡吃米、鸭吃谷各有各的福。”“这福我们真消受不起。”泰山霍地站起，斩钉截铁地说：“不行！狗娃都在念书，大人的日子还是过苦点、累点，挻过几年在说。”
广泽望瞭望剑乔，我们上班去！
是年中秋，阖家团聚。老娘舅三杯下肚，哥哥是该让广泽俩搬出去住了，这么小的房子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真有不便，一影响狗娃俩读书，二影响各自休息，还听说每次聚餐后扯的都是租不租房的事。时代不同了，租房住没有不好。老弟有酒你就喝，有菜你就吃，他们的事不用老弟操心。不是操不操心，常言说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不为儿孙作马牛；广泽、剑乔都成家立业了，你老把他们捆在脚面前于理说不过去，以没发给众儿女一个交待，明显的厚此薄彼要不得。来来喝酒，是念在你逝世的姐姐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说什么也该点到为止。
舅爷说的在理，爷爷就该同意。爸妈租房住皆大欢喜，就您一人不高兴。不是高不高兴的事，黄泥掉裤当，有死要拉的出。什么都假的，银子是真的、硬的。爸妈还年青都在上班，每月开销一二百的房租应该没问题。我看也是，一二百元省省就出来了，哥哥不该固执己见。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他舅：“我看行，姐、姐夫四十多岁的人了，他们的路自己走，自己的日子自己过。我今天把舅舅喊过来就是订下此事。不然每次聚在一起都要扯此事，实在是让人烦。”
泰山：“不行不行不行！答应了逝者拉扯他们，就该一诺千金！”
他姨：“孩子留在你身边，姐、姐夫出去住是两全其美的事，我与哥商量过。”
泰山大声“今天是团聚不是分家，你们要知道节气！”
顿时空气开始凝固，江河断流，时外秋风止步，落叶悬空。剑乔忍无可忍“那么多打工的租房，我们为什么就不能？那么多儿女成家后独自生活，我们为什么不能？三翻五次征求你的意见，为什么就是不行？经济独立，生活独立，何什么我们就这么难？”
泰山：“你在说！”
“我就要说。”当说字落口泰山就是一耳光，一脚踹过去。剑乔倒在地上。狗娃俩跑去拉扯母亲。他舅、他姨站起就走。剑乔一手过去，紧抓弟弟的衣裳。“我们回老家行吗？不打工行吗？不读书行吗？再不当孝子贤孙行吗？我儿子都读大学了，还要挨骂受气，还要挨打。弟弟说句公道话？说句公道话？”
“你们找房子出去住，俩外孙与他爷爷住南海岸，不然回川北。三天两头唱戏，给我丢脸。”
…….！
广泽打召呼见没应承。“爸！你们走，外面在下雨，耽心别淋着。”大狗边说边推广泽身子，一直推到门外。
天公流泪，房檐滴酒。出门一道钭坡宝坎的桑树叶上，雨音叮咚。出租车呐叭起伏。剑乔靠在椅子上闷眼迷朦。广泽雨中蹒跚差点摔到。狗娃俩站在屋街上可怜巴巴！呆呆的，不知所措；麻麻的，错在何处；傻傻的，不知为何；瓜瓜的，无可依奈。望着出租车，彷彿是与天国永别各自珍重，望着绵绵细雨各自在流血。默默地依望，广泽回望之间顿感人生的失败！
“嘟嘟嘟”喇叭声，气笛早长鸣。“快走吧！我们会劝爷，一切都会好起来。”大狗挥手召呼。
广泽不知如何爬到上车，略感车出大门急转直上。双眼注视窗外细雨濛濛，行人匆匆。只有路边三角梅显得孤芳自赏花红柳绿，芒果树显得独处寒天绿叶深沉。毛毛细雨下，一车跃蓝州。
只有剑乔显得无奈无助无意无味。自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前人如斯，今人如斯，这就一个随字，千古糟糠，万世琴瑟。自己生养的孩子不随父母起居骨肉分离，这就是随孝顺落憾。兄妹有车租车这就同娘同胞…..五味瓶上，五味瓶下依依求梦——家和万事兴，可要先顾着小家才有大家，剑乔越想越烦，双手伸出抱紧头。
广泽见此，劝道“放松点，一切都会好起来。”剑乔回头瞪了眼。广泽无意间感觉出租车右转左转，右下左上，来到了4路车站，望到了天桥，也看到了西部最美的阳光雨。阳光雨下的天桥，象只巨大螃蟹横穿过马路，形成跨跃南北的空中彩虹。阳光雨下的天桥，是神仙放下的竹箫横亘溪流。然而人生就象是一座天桥，承乾启后的传递香火，走过的路都象一只螃蟹，张牙舞爪后，留一孤独的影子照在世间任儿女唠叨慈母手中线。明明阳光雨中，仓生从身趟过__人生就是游梦天桥！
2015年9月中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