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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妹子的果园

推荐人:短文学用户5308 来源: 阅读: 2.79W 次

四妹子拔起一株车前草,对建峰说:“这草叫什么名字?”

四妹子的果园

“车前草,你也不认得?”建峰不屑地说。

“这草----”四妹子说,“叫四妹子!”

建峰眨眨眼,理会了什么似的,没有开口。

——摘自《四妹子》 陈忠实著

当地天相接的那一刻,西边的整个天空都红起来了,太阳变得双倍大,活活像个火球似的。郁郁苍苍的杨柳林也蒙上了一层淡血色的雾障······

咕噜一声,车轮子压过板结的土路,大红色的、铁锈斑驳的小四轮拖拉机轰隆隆地扬长而去,留下两道车轮碾过的印迹和一屁股的黑烟。

土石路边半人高的枯蒿缠绕交错,马鞭草、三棱子、狗尾巴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草拥挤成一团,和扯乱的毛线球没什么两样。车前草竟然长到了路中间,马踏过、车辗过、人踩过,匍匐在地上,却顽强的活着······

“小伙子,这次又麻烦你跟我跑了好几趟了啊,两天两夜没合眼,还撑得住不?就这最后一趟了,我再给你一百块吧,咋样?”说着,四妹子就要从绑在胸前的布包里掏钱。

“那倒不用了,嫂子,你给的工钱本来就比别家多,我哪好意思再要你的钱哦!吃顿好的就行哩。”送货员嘴里叼着烟,吐出一股烟圈,歪着嘴说。

四妹子伸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薅在耳朵后面道:“那可行,你敞开了吃,管你饱!这两天没正儿八经吃一顿,怕你熬不住啊。”

“没问题,嫂子。你不也两天两夜连轴转嘛,你扛得住,哪有我扛不住的啊。”送货员回头瞅了瞅这个满脸灰尘,眼睛里却遮不住地流露出坚毅和对某些东西执着着的女人,“我说,嫂子,你可真是个厉害人物啊!开了养鸡场,现在又搞果园,那果园近百亩,大队都管不好哩······”

暮色渐浓,夕阳涂金。渭河平原的夜晚显现出不似江南的缠绵缱绻,却另有一番富丽堂皇的气度!

坐在拖拉机上,身体也跟着上下颠簸。四周树林笼罩在森森冷气里,几声嘶哑难听的鸟叫从林子深处传来,伴着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一片黑雾中,可见度骤降,只见几团模糊的昏黄光晕。这样的夜晚,四妹子却不怕,她心里就像包着一团火似的,火烧火燎地直烧到嗓子眼儿。

咔哒咔哒的拖拉机声穿过鼓膜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她的心里,四妹子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害怕,反而很踏实。她望着拖拉机的浓浓黑烟直冲天上,就跟烟囱似的。她又回头盯着眼前满车的,装着化肥和粪团的灰麻编织袋子······拳头大的苹果和儿子满月时的红脸蛋一样惹人怜爱,饱满的梨挂弯了树枝,葡萄藤上硕果累累的画面一幕一幕出现在四妹子眼前······

卸下货,把肥料堆在果园的仓库里后,四妹子就朝家走了。她心里忽然又想到那个与关中平原截然不同的陕北老家,和妈妈给她掏屎的情景。

走进堂屋时,她看见建峰蹲在他为她盘垒的新锅灶前下着臊子面。看到她回来,他已经端好了一盆水,放在地上,让她洗洗。

四妹子草草洗了把脸就直挺挺地倒在炕上,鞋也没来得及脱。

“我的四妹子哦,娃他娘,真是个闯王。”

“不闯,咋活个好日子啊?过不了几天,果树都等着施最后一次肥呢。”四妹子耷拉着眼皮说到。

“你······还怨着······大哥二哥他们?我知道,可我······是我苦了你。”

“说啥哩?我早不怨了,在他们眼里,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个山里货、野货。如今,爸妈帮我们带娃,我就啥怨也没有了,咱们的小日子还是得咋们自己合算,管旁人做啥?”

“好了,好了,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建峰走到炕边,顺势躺下,轻轻地搂着四妹子的肩膀,“起来先吃碗臊子面,你要是饿坏了,以后咋再给我生一个小娃娃啊?我还想要一个贴心小棉袄呢。”

“咋这么不害臊哩!”四妹子嗔怒道,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上扬······

围着火炉,四妹子端着青白细瓷碗盛的臊子面,热腾腾的雾气中,她看着自己对面正大口嘬溜着面条的男人,高鼻梁、浓黑的眉、饱满的额头和厚厚的嘴唇,这是她的男人,也是她孩子的爸。四妹子摩挲着碗沿,没有以前完全是土陶碗来的粗糙硌手······

从吃糠面饼的陕北千里迢迢到吃细白面的关中平原来,她经历了太多。公婆最开始的不待见、给自己和二姑难堪,大嫂二嫂的谩骂,大哥二哥两家的背信弃义导致养鸡厂倒闭······但她没有停止过当初坐上中巴车离家时的念头:好日子。再不想吃糠面饼,不想撅起屁股,被妈拿着带把儿的铁丝环一粒一粒地掏屎······

鸡鸣的第一声后,橘红色的太阳从山头露出第一缕曙光。被车轮压扁在土里的车前草,挺起了身子,叶子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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