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

1968年，我搬家了。

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一条街道，出奇地长，但是又很阴暗。我自然是不愿意走那条冗长的街的，但是它是我通向外界最近的路，因此有时不得不骑着自行车或者是步行走过。

听说这条街已经有一年多没人来打扫了，至于为什么，在附近住了十几年的居民们自己也不清楚，我一个刚搬来的又能知道什么呢。

记得我第一次走过是因为以前曾听说这里可以通向另一条比较热闹的大街，又为了赶时间，犹豫着又被它的干净表象所蒙骗，于是徒步走了进去。我前进着，发觉四周的墙壁越来越发旧，甚至带着灰尘和黑色的斑块，脚下的路也和那墙壁一样变得不干净起来。

我好像是走到了路的中央，那里很凌乱地躺着一地的碎瓷片，还有很多的碎瓦块和碎玻璃，青色透明色红色蓝色错杂着很是斑驳，可以说有些刺眼，在不甚明亮的街里让人感到压抑，只好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跨过，回头望见又心生一阵烦恼。但是我很快就忘记了我要干什么去，好奇心驱使着我探索这条长长的又神秘的街。

不知是设计师搞错了设计图还是别出心裁，在离街的尽头约有六十米的地方，有一个角落。我走近想去仔细看一看，但扑面而来的刺鼻气味让我感到很难受，只能强忍着慢慢接近。角落里竟然有一汪积水，漂浮着青藻的绿，一只绿头蚊子轻盈地趴在上面，看起来十分怡然自得，角落的上方被蜘蛛因地制宜地放置了一张大小正合适的蛛网，暗巷里那一片细如丝的白色格外显眼，只是不知道它的主人到哪里去了。哦，对了，那蛛网上面还有一只死掉的暗棕色圆形飞虫。

这长街的风景也不过如此吧，我这样想着，慢悠悠地前行着，听见前方另一条大街上的嘈杂声，又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时间是很紧迫的，风一样飞奔起来，消失在那阴暗的长街。

那以后我问住在长街附近的居民那里为什么不过人，他们也只是摇摇头，重复着同一句话：“唉，那里太脏太乱，走过去要脏了鞋子，染上一身晦气。”有一个人的回答倒是不同，他的回答是：“那里太脏了，走过去会弄脏鞋子，染上一身晦气。哎，还有，下雨天可千万别去，不然你的鞋子和裤子就没救了。”对于这些回答，我觉得很合乎情理，但是又有一种很是不安的感觉在脑海里回荡。

有一天我终于再次经过那里。

那里依旧是我记忆中的灰尘密布和黑色斑块，路的中央依旧躺着许多的鲜艳的碎瓦块和瓷片，还有透明色的碎玻璃，它们躲在暗巷里静静的，不敢说一句话。但是离街的尽头六十米的地方却不见了那个堆积着污水的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顶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灰色帐篷，帐篷的顶部磨损得露出了本来颜色。我感到很奇怪，敲了敲“门”，发出一阵捶打皮革的沉闷声音。

一个流浪汉开了“门”，有些吃惊地问我：“这条街不是没有人过吗，怎么今天......?"

"你为什么住在这里呢?”我反问他。

“没有地方住，听别人说这条街长，有没有人，就搬进来了。这里有个角落，可以省材料，就像你们围篱笆时一面是墙，不论是长还是宽，都可以省材料，我要是在角落里围一个帐篷，就只需要一个圆锥表面积的四分之三，可以省去四分之一的材料。”

“这个角落很脏的你知不知道?有很多积水。”

“我不关心那个，只要能住就行。”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我眼睛一亮，问他。

“教师。”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看起来就要冻结，让人感到有些悲哀和胆怯。

我不再说话，内心翻滚着无数个问号。

此后，我再也没去过那条长街。

一九七八年十月二十一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