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文章 > 短篇小说 > 大汉娇后

大汉娇后

推荐人: 来源: 阅读: 3.22K 次

(楔子)

大汉娇后

推开紧闭的宫门,帷幔随风而飘,刘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看着眼前那消瘦的身影,刘彻感到惊慌,他迫切的想看清那个女子的容颜。伸手去拉开帘子。

“不,不要拉开它,就让臣妾不敬一次,隔着帘子与陛下说话吧。”李妍有气无力的说着。

刘彻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开口耐心的道:“妍儿,让朕看一下你的气色好些了没?”多年的帝王生涯,已经让他忘记了如何去哄一个女子,但是这一刻他如此迫切的想看到眼前这个女子的容颜,是不是与当年的她一样,梨花带雨,面容惨白。

“臣病了多日,容颜不堪入目,不敢面见圣颜。”短短的一句话,说出来竟然有些吃力。

“妍儿……。”说着又欲伸手去拉开帘子。

“陛下,不要,就让臣妾带着留在你心里最美的样子离开吧。”

刘彻终于垂下了双手,她与她终是同样的骄傲,只是她比之她终是少了那份不顾一切的洒脱。刘彻离开了宫殿,即使再像,她也始终不会是她。

李妍听到离开,露出那久病之后的笑颜,陛下,就让臣妾带着阿娇皇后的容颜永远留在你的心中吧。

走出宫门的刘彻驻足与殿前,看着那傲立于枝头的梅花,眼前浮现出那一抹娇影:你想带着阿娇的容颜离开,那你可知朕心中只有一个阿娇……

(一)

西汉景帝年间,堂邑侯府。

馆陶长公主抱着胶东王刘彘在膝上问道:“那把阿娇许给彘儿可好?”

刘彘听了刘嫖的话,看了看阿娇,笑着说:“姑姑如果把阿娇姐姐嫁给彘儿,那彘儿长大了就用黄金盖一座大房子把阿娇姐姐藏起来。”小刘彘对着刘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刘嫖听到这话似乎愣了,刘彘的母亲王娡低头浅笑,而景帝则哈哈大笑:“彘儿小小年纪便懂得金屋藏娇啊。”刘嫖听到刘启的话回过神来,对着刘彘说:“那彘儿可要说话算话哦。”

小刘彘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就因为这句童言,改变了无数人,甚至改变了整个王朝的命运,可这,只是一个开始,既关风月,又关山河。

公元150年,太子刘荣被贬为临江王,同年,刘彘被立为太子,改名为刘彻。公元141年,景帝刘启驾崩,刘彻继位,尊祖母窦氏为太皇太后,母王娡为皇太后,封陈娇为皇后。

椒房殿。

阿娇身着大红色的凤袍,立于椒房殿的门口,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那一袭火红犹如傲立于枝头的寒梅,美艳的不可方物。看到那人的出现,嘴角轻佻,那一个笑容,犹如绽放在黑夜的璀璨烟花,耀的人睁不开眼睛。

刘彻大步向前,走到阿娇的身前,一把将她拥住:“阿娇姐,彻儿终于娶到你了。”所有的幸福都融在这一句话中。即使以后,有了卫子夫、李妍、赵钩弋,刘彻也永远不会忘了此时此刻。

“彻儿,我终于嫁给你了。”此时此刻的阿娇又怎会想到,若干年后,他会无情的对她说:“朕不需要你了,朕要废了你!”

元光五年,阿娇从漪澜殿里失魂落魄的走出,目光一片呆滞,仿若世间万物都与之无关,跌跌撞撞的回到了椒房殿,泪悄无声息的落下。

“皇后失序,祸于巫蛊,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阿娇握着圣旨坐在地下,没有了往日的刁蛮任性,但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那种傲气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消失的。

“皇后接到圣旨后是何表现?”刘彻坐在桌案前问着前去宣读圣旨的杨得意,声音似乎有些哽咽。杨得意听到刘彻还是叫的皇后,便知道他心中所想,顺着刘彻的话回答道:“回皇上,皇后娘娘接到圣旨后,很安静,什么话也没有说。”杨得意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刘彻的脸色。

刘彻听了杨得意的话什么也没说,似有所思,挥了挥手让杨得意下去了,自己坐在那,任由泪水滴落在竹简上,阿娇的性格他岂会不知,刁蛮任性,只是对她在乎的人而已,如今,她变得如此安静,岂不是说明已经不在乎他了。

(二)

阿娇在长门宫前立于窗前,看着那月光照进长门,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苦笑。举目飞燕成双,只身徘徊,对月空望,故人不在身旁,情深难忘。高坐明堂,孤独心伤,难以释放,命运谁能违抗,前进路上,总有太多风浪。

刘彻在长门宫外,看着立于窗前的阿娇,阿娇似乎也感受到了异样的目光,猛地回头,刘彻来不及后退,正对上阿娇那澄澈见底的眼睛。掩木门,月冷回旧地,凝眸处,寒烟衰草萋,一口烟霞烈火饮不尽,灼热满喉哪段回忆

阿娇看了刘彻一眼,关上了窗户,退回了宫内。刘彻看到如今的阿娇,无比熟悉却又感觉到陌生,那种陌生的令他感到深深的恐惧,即使当年梁王差点继位,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恐惧。这,还是那个恣意骄横,目中无人的陈阿娇吗?这,还是那个清如兰、傲如梅、孤高如荷、富贵芍药、雍容牡丹的陈娇吗?

刘彻回到了未央宫,卫子夫迎了出来,看到刘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很知趣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刘彻打量了一下身边这个女子,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是在皇姐平阳公主家中,那时刘彻正与阿娇大吵了一架,出宫去散心,便见到了这个女子,她与阿娇的性子完全不同,温柔如水,刘彻为了气阿娇,便将她带了回去,没想到阿娇大闹了一场,还惊动了窦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出面干涉,刘彻便将卫子夫搁置在永巷,若非后来卫子夫拦驾,刘彻只怕已经忘了这个女子了吧。

“子夫,你明天就搬进椒房殿住吧。”卫子夫听到这句话,愣在那,许久才反应过来,急忙跪在地上谢恩,但是眼中的兴奋是掩藏不住的。刘彻看了一眼这个跪在地上低眉顺眼却又野心勃勃的女子,心中冷笑,阿娇,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接着便快步离开了。

“小姐,卫子夫已经搬进椒房殿了。”灵儿在阿娇身后抱怨着,语气中尽是不屑。

阿娇站在窗前,摇了摇头:“即使搬进金屋,她也不是陈阿娇。”即使是陈阿娇又如何,到头来不还是青灯照壁、冷雨敲窗。阿娇心中冷笑,灵儿在旁边看着阿娇的样子,心疼的说:“小姐,你为什么不跟皇上解释,巫蛊之事更本就是卫……。”

“灵儿!”阿娇打断她的话,平静地说:“即使没有卫子夫,还会有别的女人,他早晚会废了我,卫家没有外戚,是皇后的最佳人选,你明白吗?”灵儿听了阿娇的话,心中有几分明了。她自小就跟在阿娇身边,接受的都是大汉最高的礼仪教养,又岂会不明白这当中的利害关系,可她,还是替自家小姐感到不平,小姐为了皇上,不惜与最疼爱自己的外婆作对,可到头来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独居长门的下场。

(三)

“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铛”的一声,琴弦断了。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曦,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忘妾,锦水汤汤,与君长决!阿娇听到琴弦断了,苦笑一声,站起身来。爱了、怨了、恨了、就放下了,一切就算了吧。

刘彻站在长门宫的墙外,不言一语,唯有眼底大那一抹痛楚透漏了他的心事:是痛、是恨、是追悔莫及。不自觉的走进了长门宫,看见坐在合欢树下的阿娇,即使是背影,却的熟悉。

“阿娇。”轻喃一声。

阿娇的身子一震,不可思议的回过头,看见那个近在眼前的人,那是她深深爱着的人,那是她至死无悔的爱啊。泪,就这么流了下来,毫无预兆,就如他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长门宫。

刘彻把阿娇拉到怀中,紧紧抱住,一如从前。阿娇反应过来,挣扎着站起身来,擦干眼泪,对着刘彻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陈娇参见皇上,吾皇万岁。”谦虚有度,却依旧不卑不亢,既然被废,又何必自称臣妾,陈阿娇有属于她自己的骄傲,不容染指!

刘彻何曾见过这样的阿娇,一时在那无所适应。阿娇反而淡定从容,那双澄澈的眼睛看着刘彻,一如当年。那双眼睛,让世间一切尘埃都无处遁形,世间万物在她的眼前都要原形毕露。刘彻突然觉得在她面前,还是当年的那个孩子,的确,堂邑翁主冠盖满京华,又怎么只是会耍泼撒娇。刘彻觉得从来没有了解过眼前的这个女子。

“陛下不是应该去椒房殿吗,难不成迷了路反而走到了长门宫?”阿娇眨着她那双无辜的眼睛,仿若不谙世事的孩子,可是谁又知道这是看尽红尘后的明眸清心,这是经历刻骨铭心后的心灰意冷。

刘彻听到阿娇这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又要去拽阿娇的衣袖,阿娇后退一步:“陛下,你当初选择了废后,就已经放弃了阿娇,如今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还请陛下自重。”言罢,便转身走进了宫内。

刘彻看着阿娇的背影,眼中苦涩,是啊,既然选择了当初,那如今的一切便是咎由自取,泪,无声的落下。

“听说皇上今日去了长门宫?”椒房殿内卫少儿在询问卫子夫。

“去了又如何,如今这椒房殿内住的是我卫子夫。”卫子夫口中虽然如此说着,但是心中却无尽凄凉,这椒房是刘彻为陈娇所建,它的意义是因为陈娇存在的,没了陈娇,这椒房殿只是一座普通的宫殿罢了。

卫少儿看着脸色阴森的卫子夫担忧的问道:“子夫……。”卫子夫回过神来,看着卫少儿:“姐姐,等我为皇上生下了皇子,这后位还不是我卫家的。”卫子夫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但是她心中明白,她没有陈家的势力,所以一步也不能走错。

(四)

点一盏灯,听一夜孤笛声,鸳鸯锦绘下这孤独浮生,一世长安的誓言谁还在等。

元朔元年,刘彻封卫子夫为后,椒房殿内红锦高挂,一片喜庆。刘彻看着这大红色的锦帐,蓦然想到了与阿娇大婚的那个日子,那是他此生中最难忘、最快乐的一天,比登基还要高兴。怀中的娇儿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是他曾经发誓一生一世守护爱护的人儿啊……

长门宫。

自从分别后,每日泪双流。泪流流不尽,流出许多愁。愁在春日里,好景不长有,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彼时再藏娇,长门不复留。六宫粉黛弃,三生望情楼。

这是阿娇被废后,馆陶大长公主用千两黄金求文豪司马相如写的长门赋,阿娇看到后淡然一笑,既然无情,何必强求,更何况,阿娇有她自己的骄傲。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椒房殿的喜乐隐约的传进长门宫,月光洒下,无边落寞。园中的女子依旧一身如火红衣,只有她,才能将红色诠释的淋漓尽致,妖而不媚,艳而不俗,仿若红色是为她而生的。

刘彻从椒房殿出来后到了长门宫,看见独立于园中的阿娇,她一直觉得是阿娇变了,时至今日才发现变的是自己,她还是当年的阿娇,还是当年那个清如兰、傲如梅、孤高如荷、富贵芍药、雍容牡丹的陈娇啊。

灵儿出来看见阿娇站在院内,将披风披到阿娇的身上,心疼的说:“小姐,天凉了,回去吧。”阿娇没有动,灵儿知道她心里的痛,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小姐,卫子夫害死了你的孩子,还用巫蛊陷害你,如今又被封为皇后,皇上对你又不理不睬,你到底想忍道什么时候!”灵儿越说越激动,竟忍不住哭了起来,阿娇回头,擦干她的眼泪:“傻丫头,即使我说了又能怎样。皇上要废的不是我,而是陈家,你可明白?”灵儿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主仆二人并肩走进了室内。

椒房殿,刘彻掐着卫子夫的脖子,双眼瞪着她,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卫子夫,你想要的,朕已经给你了,不属于你的,你就不要奢望!至于你以前对阿娇做的,朕不会跟你计较,若是以后你再伤害她,那朕定会百倍加注在你的身上!”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不留一丝眷恋。

灵儿对阿娇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他不让阿娇有自己的孩子,但是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害他和阿娇的孩子,可是,这一切到底还是发生了,而且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这件事无法原谅!可是,阿娇竟然没有告诉自己,看来,真是伤透了她的心了。

卫子夫瘫坐在地上,陈娇,又是陈娇!她好恨,今日刘彻的话足矣说明,如果她在伤害陈娇,只怕还会连累据儿。刘彻,你的心到底是有多么狠啊,为了陈娇可以放弃你自己的儿子,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哼!

(五)

刘彻去泰山举行祭天大典,临行前,卫子夫来到了长门宫,看到那个一脸淡然的陈阿娇,愣了一下:这还是当年那个目中无人的陈娇吗,还是自己一直看错她了?卫子夫收下心中的疑惑,恢复正常,对着阿娇的背影轻蔑的叫道:“陈皇后。”

阿娇并没有回头,淡然的开口:“我没想到你到现在才来,我以为你会早早的来向我炫耀呢。”阿娇的语气淡然,但是却莫名的让人感受到压迫感,这种气势是皇家与生俱来的,不是做了皇后就会拥有的,卫子夫她其实一开始就输了,不,或许他根本没有赢过。

阿娇转过身来,看着一身正红色凤袍的卫子夫,她的确是有几分姿色,可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撑起正红色的。

卫子夫也注视着陈娇,陈娇一如既往的一身红色,即使衣袍上没有凤凰,可在她的身上却尽显傲气,这才是属于一国之母的姿态啊!卫子夫或许明白了,她穷尽一生怕是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个女子了。可是,这又如何,如今的皇后是她——卫子夫。

“皇后娘娘来到这里想跟我说什么,想说皇上去泰山祭天的事吗?”阿娇平淡的问着卫子夫。卫子夫又记起来长门宫的初衷,当时来不就是要给陈娇下马威吗,如今怎么反而被她吓到了,如今多亏的陈娇提醒,又恢复了自信,挺直了腰板。

阿娇看了卫子夫一眼,似笑非笑的说:“能随着他登顶封禅才是你的本事。”说完又背过身去,对着面前的佛像拜了三拜。

卫子夫浑浑噩噩的走出长门宫,刘彻的话回荡在耳边:朕会领你去泰山祭天,但是,你要记住了,能陪朕到山顶封禅的只有她一个人,她此生不能,别的女人更是休想!收起你的小心思,别让你的自私毁了整个卫家。

陈娇啊陈娇,你为什么就是这么阴魂不散呢!想着,眼中露出一抹狠戾之色。

“咳咳”。灵儿上前替阿娇捶了捶被,心疼的说:“小姐,都这么些日子了,你的身子也不见好,你还不让传御医。”

阿娇有气无力的说:“无碍,休息几天就好了,御医就算是请了也是白请。”阿娇又怎会想到,就是这看似无碍的小病让她魂归天外。

元光三年,太后王娡逝。刘彻将自己关在漪澜殿内三日,群臣捂住,后妃又不得擅入漪澜殿,只得去求助平阳长公主。

平阳从殿中出来之后,后妃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一阵失落,平阳长公主对卫子夫无奈的摇了摇头,离开了漪澜殿。

卫子夫望向殿内,心中一阵失落,漪澜殿,是刘彻长大的地方,自从他登基之后,漪澜殿就成了禁地,就连长公主都不能擅自进入,而刘彻不在后宫之时就会独自一个人呆在漪澜殿。这些年,卫子夫几乎去遍了未央宫的每一个地方,唯独这漪澜殿,她从未涉足过。

(六)

“阿姐,你认为我一个废后有这么大的本事。”平阳出了漪澜殿之后就来到了长门宫,因为她知道,天下只有她陈娇才能劝住刘彻,可是她来到长门宫后发现自己错了,如今的阿娇早就已经不是那个为了彻儿可以任人摆布的阿娇了。

“阿娇……”。平阳刚想开口便被阿娇打断:“阿姐,难道你认为被伤的鲜血淋漓的心还能长好么吗?更何况,当年为了彻儿不顾一切的陈娇已经死了,如今的阿娇爱的只是刘彘。”

平阳听着阿娇平静的话语,先是一阵诧异,随后心下了然,抛去她皇后的身份,她依旧是大汉最为尊贵的堂邑翁主啊,后宫的勾心斗角,朝堂的血雨腥风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平阳再次开口:“阿娇,我刚从漪澜殿出来,你知道彻儿手中拿着什么?”阿娇看着平阳,心下一喜,又连忙收回了情绪,平阳将阿娇的表情收于眼底,开口道:“他拿着的是小时候你给他的那块五彩玉石。”话已至此,平阳知道已经不需要再说些什么了,起身便要离开。

“阿姐,我跟你一起去!”阿娇站起来,随着平阳去了漪澜殿。

杨得意在门口急的团团转,连长公主都没能把皇上劝出来,这该怎么办呢,平时皇上可是除了太后最敬重的就是这位平阳长公主了,这,可该如何是好呢?正转着,突然看见远处并肩走来的俩个身影,心中惊喜万分,心中默念:这下皇上可有救了。

众妃看着杨得意脸上的变化和眼中期待的神情,瞬间顺着杨得意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两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并肩而来,其中一个女子郝然便是平阳长公主,而另一个女子,一袭素衣,不施粉黛,仿若天然雕饰的清水芙蓉,但她身上的气质确如华贵的牡丹,让人不禁自卑。卫子夫见平阳与陈娇一起来,心中怨恨,却又不能多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不语。

阿娇看着漪澜殿这三个大字,不禁有物是人非之感。这是她与刘彻第一次相见的地方。那时,刘彻的母亲王美人并不得皇宠,而这座大殿也并不起眼,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时,是母亲馆陶公主带她来的,阿娇第一次见到刘彻时,他还叫刘彘,还是个羞涩的孩子。一晃而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座大殿还是以前的样子,可是殿中的人都已经变了。

阿娇在位之时,不让刘彻纳妃,所以在场的嫔妃除了卫子夫没有人认识阿娇,只当她是皇上又从哪看中的女子。可是当阿娇走向漪澜殿,当杨得意与殿前侍卫纷纷拱手让路时,她们,包括卫子夫在内的后妃深深震惊了。当时,卫子夫以皇后的身份强行进殿之时,都被侍卫以皇命挡了回来,而如今……

卫子夫心中苦涩,面上却又不得不端庄贤淑,平阳看在眼中,毕竟是从她的府上出去的人,心中略有不忍,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刘彻心中只有阿娇一人,便将想说的话忍了下来。

(七)

阿娇推开漪澜殿的大门,只见里面一片漆黑。阿娇看到蜷缩在角落的刘彻,心中不禁抽痛。

来的路上,平阳对阿娇说:“阿娇,在天下人面前,他是刘彻,可是在你我面前,他还是当年的彘儿。”阿娇一步步走到刘彻的面前,轻声叫了一下:“彘儿。”刘彻的身子明显一阵,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阿娇姐。”泪眼朦胧的扑到阿娇的怀里,伤心的哭了起来。抛去皇帝的身份,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啊。

“好了,彘儿不要哭了,阿娇会一直在你身旁的。”阿娇出声安慰刘彻,不由得想到了多年前,窦太皇太后逝世的时候,阿娇也是自己一个人躲在漪澜殿哭,刘彻找到自己时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说:“阿娇姐,不哭了,彘儿会永远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的。”

如今,时过境迁,哭着的与劝人的换了过来,更是换了个身份,可是不变的话,不变的心紧相依偎着。直到刘彻睡着,阿娇走出漪澜殿,平阳看见阿娇出来,如释重负一般,急忙迎了上去:“彻儿呢?”

嫔妃们听到长公主对着眼前的那个女子直呼皇上的名字,对那个女子的身份更加好奇。而听到那个女子叫长公主“阿姐”是,大都明白了几分,当今世上,能叫平阳长公主“阿姐”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刘彻,而另一个并不是卫子夫,而是陈娇,孝武帝的第一任皇后。

“阿娇。”

平阳的话则证实了诸人的猜想,不禁看向卫子夫,只见卫子夫的脸上还是挂着那温柔的无懈可击的笑意。

阿娇回头看向平阳,风轻云淡的说:“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既然已经到了今天,那就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了,郎有情也好,妾有意也罢,如今,就各自东西流吧。”

平阳让卫子夫带着后妃先回去,自己进了漪澜殿,见刘彻站在门后,口中喃喃道:“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平阳知道刚才阿娇的话他都已经听见了,便开口道:“这首诗原是: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玉珠。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平阳一口气念完,观察着刘彻的脸色,又接着开口:“彻儿,事到如今,没有回头路可走,皇权之路,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刘彻收回了心中的想法,他是帝王,身上有属于自己的责任,儿女私情注定要败于帝王之业。

平阳见刘彻想明白了,便与他一起出了漪澜殿。

(八)

已经渐入冬天,阿娇的身子越来越不堪。

“小姐,外边下雪了。”灵儿从外边跑进来,小脸蛋被冻得通红,手中还拿着几束寒梅。“小姐,要不要出去散散心。”灵儿知道阿娇最近心情越来越差,又知道阿娇素来寒梅,便提议阿娇出去玩玩。

阿娇看了一眼灵儿,跟她说:“你去打听一下皇上最近会去哪?”灵儿见阿娇面色沉,不再言语,便出去了。

阿娇心中明白,王太后事后,刘彻并没有来找自己,说明他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但是自己时日无多,即使在怨,终究放不下心中的执念。

除夕前日,刘彻携后妃前往倚梅园祈福。

梅林深处,传来阵阵悠扬的琴声,众人闻声而去。

眼前的红衣女子,云袖轻摆,随着音乐,曼妙的身姿,似是一只蝴蝶翩翩飞舞,似是一片落叶空中摇曳,似是丛中的一朵鲜花明艳动人。甜甜的笑容荡漾在脸上,清雅如同夏日的荷花,风姿万千。高贵如同春日的牡丹,华贵逼人。

长长的黑发在风中凌乱,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曲终似飞燕转身的动作,最是那回眸一下,万般风情绕眉梢。

娇颜映入眼帘,那个女子赫然便是阿娇。刘彻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红色,仿佛是为她而生的,只有她才配得上世间最为尊贵的红色。那个女子,不是不会跳舞,而是不屑,她的舞姿精妙绝伦,世间少有,就连卫子夫都比不上她,但是她的骄傲决不允许自己用舞姿来取悦他人。

看着眼前将要倒下的女子,刘彻快速将其抱起,看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容,心中感到无比的恐惧。

刘彻将阿娇抱到漪澜殿,宣来太医方知道她已经病入膏肓,无力的挥退太医,坐在阿娇的床前。看着床上毫无生机的人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哭了,握住阿娇的手,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但是床上的人儿却依旧毫不见起色。

刘彻在守了阿娇数日之后,不见阿娇有起色,便去上朝。下朝之后,回到漪澜殿,看见空荡荡的床上孤零零的躺着一封信,刘彻急忙打开信:

“彘儿,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不要去找我,因为你不会找到我的。

彘儿,你还记得当年你说出金屋藏娇时的神情吗,或许你已经忘了,但是我永远记得。我不认为金屋藏娇是你登上皇位的保障,而是我值得托付的终身,可是,我错了,当年金屋依旧,可人心早已经不复。我没有输给任何人,更没有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你我的先祖打下的江山,留下的权利。

彘儿,彼时再藏娇,长门不复留。六宫粉黛弃,三生望情楼。你,能答应阿娇吗?”

刘彻读完信,手无力的垂下,泪湿了眼眶。

(后记)

点一盏灯,听一夜孤笛声,等一个人等得流年三四轮。风吹过重门深庭院幽冷,一纸红笺跃下累世的缘分。梦一场她城下作画,描一幅山水人家,雪纷纷下,葬了千层塔,生死隔断寂寞天涯。梦一场她起弦风雅,奏一段白头韶华,似镜中月华,他不知真假。煮一壶茶,折一枝白梅花,撑一把青伞冷冷雨落下。香桃木开满坟前惹风沙,谁的思念在石碑上发芽。

公元前87年,刘彻驾崩与五柞宫,庙号世宗,葬于茂陵。其周围陪葬墓有李夫人、卫青、霍去病、霍光等墓葬,而陈娇则葬于文帝的霸陵。

生前刘彻让陈娇伤心欲绝,死后,就让疼爱她的外公外婆,舅舅母亲在一起吧。生前让她没有感受到家的温暖,死后就一并偿还吧。

阿娇,请你原谅彘儿今生的选择,来生,彘儿定不负你。

(原创作者:慕容玉颜)

赞助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