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它

他说，我想养一条狗。

我说，什么狗。

他说，金毛。

我说，为什么。

他说，金毛好养，性格温顺，而且它体型也大点。

我说，为什么想养大型的。

他说，这样比较安全。

他性格孤僻，朋友不多，和我还能谈谈心，我们很了解，但是我总感觉我们之间有一个半透明的隔膜，怎么也打不开。他经常一个人做事，一个人去上班，一个人去吃饭，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去海边，一个人去爬山，连KTV都一个人去。他曾和我说，他讨厌一个人，但是也习惯了一个人，公司有聚会的时候他总是很高兴，但是他到了酒场也只是个滴酒不沾的观众，或者说是个听众。酒光人散的时候他总是最后一个走，离开的时候心里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他曾养过一条狗，一条他也说不出什么品种的狗。他没和我说过那条狗的来历，但是那条狗的离去就像刻在了我们心里一样清晰。

那条狗性格活泼，恰恰和他相反，它的脾气也不太好。我认识他一年多了，我认识他的时候那条狗就在他身边了。他说那时候他每天都很匆忙，因为除了工作还要照顾一条狗，他还很爱干净，狗也跟着他干净了起来。他有时间就带着狗出去溜达，去公园、去爬山、去海边，到了海边他还硬拉狗下水，吓的狗直躲着他，但是他玩的不亦乐乎，估计那时在狗的心里，他就是一个虐狗的流氓。他和他的狗的生活就这样相依得过着，一切都很平静。

生活总是不会一直平静下去，他的狗在一个对其他人来说平静的日子里离开了，一辆面包车撞飞了他的狗，也撞碎了他平静的生活。他站在狗的身旁很久，我也陪着他很久，他他看着狗流泪，他流泪也是那样平静，没有抽泣，没有哽咽。他看着狗，就像是在把没有说完的心事告诉它，它的死也伴随着他的心事一块消失。良久，我们没说话，他把狗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埋了。

他的生活有开始规律起来，同样忙碌，只不过大多数时间会在公司里，他办了家，换到一个他说比较热闹的地方，其实是比较嘈杂，没过多久他就又换了地方，又到了一个平静的小区里。他在我们面前还是一样，外人看来他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他的狗出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经常去他家，我跟他谈心，但是他却只跟我聊天。最后成了我把心事说了出去，他开导我。我和他谈到我家曾经养过的狗。

在我小的时候我家养过几条狗，有两条狗冻死了，最后一天刚来到没几天，就被送走了。我爸喜欢狗，喜欢养花花草草，我遗传了我爸的亲近自然的基因，但是我更喜欢狗。在一个冬天，我家来了一条狗，我记不清那条狗是怎么来到我家的了，他在我家待的时间不长，我们这冬天比较冷，这条狗冻死了，我还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我妈就把它的遗体处理了。第二条狗紧接着第一条狗来到了我家，但是它的命运和第一条狗一样，它也冻死了，这次我看清了它死去的模样，它躺在我家一个大篮子里，蜷缩着身子，睁着眼，很无助。

第三条狗是我姨家送来的，送来的时候用袋子装着，这是我姨家的狗的幼崽，打开袋子的时候它很慌乱，直往黑的地方躲，我想去接近它，但是我却不能表达我的心思。我爸说，得慢慢熟，你现在靠近它，它可能更害怕。我每天去给它送吃的，我试着向它伸手，吹口哨，来接近它，它也摇着尾巴，四肢蹦哒蹦哒的来回打转，但就是不敢靠近我。就这样过了今天，它第一次主动跑到我身边，我抬起他的前肢，让它两腿站立，我逗它，它舔我的手。后来每次我走到那个位置，它都会跑过去，做出两腿站立的姿势，每次我也都会逗它。

又过了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妈和她的工友来到了我家，行色匆匆，她工友打开袋子的口袋，我妈让我把狗叫过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还是照着我妈说的做了，我看着它被装进袋子，接着又被放在自行车上，带走了。这一系列动作完成的这么快，就像是它刚来时的倒放，还是加快了的，还没来得及向它告别，但是我怎么向它告别，它又能懂我的意思吗。我很伤心，我想让我妈把它要过来，我想问我妈为什么把它送走，我想问我妈很多很多，但是我只说了一句——我还不如一个动物吗。我也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话，说完我就哭了，没有哭出声，我怕我妈听见，我哭的时候总是脸总是抽搐的，我忍不住，我和它接触的时间太短了，但又很快乐，我和他刚刚熟悉，就分别了。这对年幼的我还很残酷，我没把它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我把它看作一个可以一块生活的非人的“人”。

我爸曾告诉我，如果你把狗报到你床上去睡觉，它肯定不会在床上拉屎撒尿，因为它知道那是他的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