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癔症青春

推荐人:短文学用户2253双旻峰 来源: 阅读: 8.51K 次

她没有感觉,而是迈着凝重的脚步,走进了医院的大门,走进了神经内科的门坎。

癔症青春

其实来与不来都一个样,多少年来,医生都在重复同样的一句话,多休息,劳逸结合,凡事看开些,保持心态平衡。同样的话,今天也不例外。

回到家,母亲还是用同样的问话,她还是同样的回答。

“医生怎么说的”?

“母亲,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

她看到母亲那迟疑的目光,似乎有些不信。

他只能这样回答。望着母亲瘦的身子,他心里不是滋味。也是因为她的病,父亲为她到处求医,最终劳累成疾,带着他未能治好女儿的病而遗憾离开人间。

有时她恨,恨命运之神,为何为她安排了这样的人生。

有时对着长宇发问,问人与人之间为何这样不平衡!

然而问也好,恨也罢,这不可改变的事实只好向天公认命。

认命地让她避开那些异样的眼神,认命地让她耳塞那些不中听的语言。认命地让她养成那种全天下不足以触的心态。

其实也不是认命,她喜欢孩子,可孩子们见她却躲得远远地,溜达出那种想接近又不敢的眼神。在村里人的眼神里,她简直就是一个瘟神。

所以她只有寂寞的环境,孤独的天。一切都被命运之神掏空,仿佛只留下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这一线空间。其实也不尽然,邻居王婶就挺关心她母女。这不,黄昏时候,王婶又来了。

“丁香”。

“大婶”。

“你娘呢”?

“在后院”。

王大婶走进后院。

“丁香她娘,你在做什么呢”?

“哟,是王婶呀,来,快请坐。影秋,为大婶沏茶”。

“哦,就来”丁香应道。

“今年这玉米包倒是挺大挺饱满的”丁香娘说。

“我家那个苦老头,硬是要种番薯。这不,才刚有望收成的时候,谁料到呢却被野猪全给掀翻了”。

这时丁香沏好了茶。“大婶,喝茶”。

“哦”王婶接过茶,说:“这姑娘愈发的楚楚动人,简直像个七仙女”。

王婶喝完茶,将杯子递还于丁香。丁香接过杯子于是出了后院。王婶望着丁香的背影,说:“可怜这孩子的身体,本应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我母女俩命苦,丁香偏在这节骨眼上,却摊上了……为了这个女儿,花尽了不知多少心血。若不是因为丁香这个病,她父亲也不会走的这么快”。

“谁说不是!不要心急,事情总会过去的。但不知丁香近来如何”?

丁香娘叹了一口气,说“仿佛更好些”。

“要不,我来为她物色一个男孩,怎么样”?王婶问。

丁香娘沉吟地说:“难哦,且莫说我们要的是上门女婿,更让我担心的是……,前年不是谈了一个,不到半年就分手了。万一……哎,我还是担心哪,弄不好,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来也是,还是等丁香自个儿有了这层意思再说吧”王婶说着,瞄了一下天,说:“老天似乎要下雨,阴的这样沉”王婶想到凉台晾出去的衣服,于是回家去了。

天空果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丁香依旧站在小楼的阑干边,这里是唯一抚慰她生息的一部分——这些年来,没有人与她聊天,她就一个人在这,静静的听风看雨,她始终看到风来的总是那么惊惶不定;雨下的也是这么忧虑不宁。久而久之,感同身受,她就与风同嘶,与雨同泣。她和风雨已似乎融为一体。

雨停了,夜深了。丁香守着一只昏黄的小蜡烛,望着那奄奄一息的火苗,仿佛觉得这是一点微弱的希望在燃烧,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甘愿熄灭。是夜她带着这点强烈求生的愿望进入了梦乡——梦见父亲带着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治病,遇到一位神医,给她做了针灸,从此她的病就彻底地好了。回到家,引来了童年的伙伴,谈笑风生。母亲高兴,父亲高兴地朝村外喊去,告诉众乡亲他女儿影秋的病好了,影秋仿佛跟在后面,见大家都冲着他笑,年轻人都投来爱慕的眼神,她觉得飘飘如燕……

就在她感觉无比快乐,和无限温馨的时刻,猛然一阵爆竹声把她惊醒。

丁香难的好梦,不由轻叹一声“是谁生日,这样老早就放鞭炮”,看到门窗透进来的光,切实天亮了。

丁香起了床,来到厨房,母亲已经做好饭。

“醒啦”?

“哎,妈,饭熟了”?

“饭熟了,孩子你先吃饭吧”。

“哎”。

“吃了饭可不要乱转,尤其是河边、池塘边”。

“妈,女儿知道。您每天叨絮多少遍,女儿已把您的话刻骨铭心了”。

“看你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

“妈,您要去那儿”?

“我想去一趟姑姑家”

“我也去”。

“娘自个儿去,你不要去,好好地在家呆着,可不要去河边……”。丁香娘千叮万嘱地离开了家。

母亲不在家,丁香习惯地独个儿往村西的一个小山坡走去,这里有她母女依赖生存的几亩油茶林地,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过了中秋节,寒露节气一到,丁香和她母亲就有的忙了。今年的油茶林硕果累累,可望是一个丰收年了。丁香在此转悠了一番,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小山坳又传来洞箫声,原先她并不经意,听听摆了,久而久之慢慢地被这声曲吸引住,而且有一种流连的心情,多少回她真想去见一见这位吹萧的人,到底是谁。可是一想到她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什么底气都没了。今天也一样依然没有勇气走向那洞箫声起的地方,只是呆呆的任凭声曲抚慰这个寂寞伶仃的心扉。

啸声歇落,丁香有些无精打采地回到家来。

几天后中秋节到了,其实这个节气针对丁香来说影响不大,因为节气不能改变她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氛围。没有大家庭的热闹,在邻居的节气氛围相衬之下,反倒更显得一丝冷清。今年的月饼卖的很火热,丁香母亲为了女儿高兴,嘱咐丁香比往年多买了几个月饼。不过月饼并不能安抚丁香这颗有些久病灰冷的心情,倒是今晚的月亮释放出冷冷的光芒,稀疏的星群却遥遥相望,在她看来,却有几分与她影吊形单而伶仃相怜的同感。

她站在小楼的阑干边,母亲提着月饼走过来说:“女儿,咋不吃月饼”?

“妈,您吃吧,我不想吃”。

“你这孩子,咋说的,今夜是中秋,不仅妈要吃,你更要吃”。

“好吧”丁香望着母亲那消瘦如柴的身子,不愿凉了母亲的心,于是捏起一个月饼说:“妈,我吃一个,余下的您自个儿留着吃”。

“妈那吃的了这么多个”母亲又捏起一个递与女儿:“多吃一个无妨,余下的留着明儿吃”。

“妈,您一定要吃”。

“妈当然要吃,女儿的身体好转,今年这个中秋妈高兴,要多吃。但望来年中秋,图个大团圆”。

丁香点点头笑。

母亲又说:“外面风大,莫久吹风”。

“哎,女儿知道,妈,您也早点去歇息”。

母亲点点首,于是下楼去了。

皓月当空,朗朗清辉,照的夜晚如同白昼。丁香没有什么念想,也没用什么奢望,既已是今天很好,又不知明日又如何!不过她没有恐惧,这些年来,该悲伤而悲伤过,该恐惧也恐惧过,到这后来心反而平静放开了,这个世界纵然千般好,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而唯一仅存的一点想法就是,如果能够—— 命运允许的话,母亲百年后为母亲安好坟后而后走,她不知道老天能不能满足她这一点愿望。

她知道,母亲却有希望,希望她沿着母亲的希望走下去。垫着手中的月饼,望着天空的明月——问一生能有几个中秋?而这个中秋又要从生命中流失,说不惋惜,也有些伤感。然而惋惜也好,伤感也罢,时空注于人间无尽的中秋,而上苍留于她一个人恐怕分享的却不多……想到这,她觉得月色特白,白的有些苍凉。即使是白的有些苍凉,她并不悲哀,她觉得这片皎皎月色是她是她生命里程碑最精彩的世界,她希望有一天,她的魂能融入这片精彩世界。

月辉白而柔晰,晚风细而清凉。在她看来,今个中秋夜却几分风韵清寒。远远洞箫声隐隐传来,依然那么哀婉扣她心弦,箫声仿佛有她同样的情愫,有她一样的隐忧……

过了中秋,母女俩即开始采摘油茶籽,谁知母亲的痨病却又犯病了,丁香独个儿去采油茶籽,母亲不放心,但又没办法,十天半月过去了,油茶籽终于采完了,而且收成比往年更好,病中的母亲高兴,也放下了一颗悬挂的心。转眼又到了九月重阳,丁香母亲的病似乎好了些,九月十九这天,母亲对丁香说:“你八岁的时候,在莲花峰禅院许了一个愿,祈求观世音大士保你十年平安后还愿,到今年九月十九已整整十年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子女的平安,无所不到。丁香问:“要带上什么东西”?

“当时许了十斤茶油,带些烛和炮就可以了”。

此去莲花峰禅院路途遥远,母女俩走走停停,日近晌午,这才到了莲花禅院 ,今天的香客很多,有求子祈福,有抽签许愿的,凡来朝谒的人们都希望得到观世音菩萨的庇佑。

母亲点着了香,递了三支香给丁香说:“要恳诚点,祈求观音菩萨保佑你”。

“妈——”

“跪下,心中有什么祈求,默默地向观世音菩萨说”。

丁香向着母亲笑了笑,然后向观音菩萨鞠躬拜了三拜。

母亲跪着说:“大佛在上,山下秋娘十年前许的愿,今携带小女一同来还愿。但求观音菩萨,一再保佑我儿丁香平安,日后再来答谢菩萨的大恩大德”。

午后,丁香和母亲离开了莲花峰。回到家,影母的这颗心终于悄悄放下,她相信观音菩萨一定会保佑女儿脱离那种病,和正常的孩子一样正常生活。多少年了,这颗悬着的心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得下!丈夫早早去世了,留下她母女相依为命,只因女儿得了这一怪病,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可这病依然未能根除。如今囊中空空,想为女儿去远方求医也是有心无力。现在她只有祈求观音菩萨保佑,所以她吃斋礼佛,恳诚一心。

或者说吉人自有天相,母亲总是这样安慰自心,否则她担忧不起。很显然女儿丁香今年来的病似乎有些明显好转,盼着这一线希望可谓是日似三秋熬过多少年了。

王婶的女儿晓雨偶尔回来和丁香聊聊天,但不常来。

“丁香姐,我跟你说一件离奇事”。

“你呀,离奇事太多”。

“不想听是吗,那我就不说”。

“说吧,我想听”。

“从前哪”——

“你又是从前”。

“哦,我又学着我老妈的腔调。很早很早的时候”……

这时,丁香母亲走过来问:“晓雨,你妈呢”?

“伯母,我妈去我二舅家了”。

“什么事”?

“我妈呀,每年都要给我二舅家送上几斤茶油”。

丁香问:“你大舅家不送吗”?

“在外地开店,都不在家。丁香姐,我们也去开一个店”。

“我们开店”?丁香笑笑摇摇首。

“不可以吗”?

丁香母亲说:“开店是需要本钱的”。

“这我有办法”。

丁香母亲问:“想在什么地方开店”?

“城关,十字路口,我留意了那个店,哪里很繁华,原是我姑妈家大表哥开的店,他们想去上海,所以想把这个店盘出去”。

还是丁香母亲问:“你怎么会想到和你丁香姐一起去开店”?

“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心无芥蒂,好相处,彼此信任”。

“可是你丁香姐的身子倘未十分稳定”。

“我知道,不过近年来,我觉得丁香姐的身体比原来好多了。再说,丁香姐也需要去外面放松放松,这样对丁香姐的身体更有好处。若丁香姐一个人呆在家里好郁闷,反而对身子不好”。

“闺女,你说的在理。你想开什么店”?

“服装店”。

“好是好,但伯母我还是有些担心,这只能是你丁香姐自己拿主意”。

“丁香姐 你以为如何”?

丁香犹豫半晌说:“试试吧,什么时候走”?

“明天”晓雨说。

“明天”?

“就明天”。

丁香艰难地点了点头说:“那好吧”。

翌日,丁香怀着一份忐忑的心情随着晓雨来到城关,她不知道这一去是祸是福,不过她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得闯这一关。

三个月来,可谓顺心得手,时近年关,生意很火。丁香和晓雨忙的不可开交,侥幸的是丁香的身体并无恙。春节到了,丁香回到家,母亲很高兴,那份担心好像释怀了许多。

这天黄昏时,或习以为常,或内心深处到底深埋着那份不该有的念想,丁香情不自禁地朝着小山坳迈着步,当离小山坳不远时,隐隐传来洞箫声起。不知为什么,当下丁香只是傻傻地听着,却不迈步,只到箫声隐隐消失,丁香这才缓缓回了家。

元宵后,晓雨和丁香又回到了小店,重新忙起了她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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