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和天使（上）
chapter1
谁都知道许薇安的头号闺密是莫小小。只要是认识许薇安的人都知道莫小小，同样的，认识莫小小的人也都知道许薇安。
可是莫小小不喜欢她。
“小小，你好慢啊，我妈在校门口等了好久啦。”许薇安站在莫小小的教室前门催促着，周围走过的人不少都侧目或回头看着她——
有些人生来就是带着光芒，不管在哪里都不会掩盖的，哪怕只是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也能引人驻足。
“嗯，来了。”莫小小抓起书包跑向许薇安，视线停留在她的脖颈处，那里有一道虽不深却略显狰狞的伤疤。
她一把摘掉许薇安用来扎马尾的橡皮圈。
“你干嘛……”许薇安不解道，然后发现长发刚好遮挡了伤疤，一下便了然“我都不在意，你瞎忙活什么呢。没事的，不过是个小伤疤罢了。”
莫小小摇头，道：“看它不顺眼。”
许薇安一愣，噗嗤一声笑了：“这什么歪逻辑。”说着便拽了她继续走。
莫小小笑了笑，没再说话。
两人走到校门口时，便看见车子已经停在不远处。银色的车身还有车牌的编号显示了它的价值不菲以及其主人家世的优渥。
打开车门，许薇安的妈妈沈绯静戴着墨镜坐在驾驶位上，带着一种特殊的风韵。
“阿姨好。”莫小小钻进车里，依旧和往常一样很礼貌地打了招呼。
“嗯。”沈绯静的态度也一如既往的温和。
车里的音乐永远是轻音乐，许薇安坐在副驾驶上叽叽喳喳地跟沈绯静说学校发生的事，沈绯静偶尔搭搭腔，更多的还是笑着听。
虽然隔着墨镜，但是莫小小想，那双眼里一定是满满的柔和。
真好啊。
“小小，最近家里没什么事吧？你爸爸还会总是不回家吗？如果家里总是没人那暑假期间就来阿姨家住吧，这样你和薇薇也好有个照应。”沈绯静道，墨镜上折射出一道光映在车窗上，看不见她眼神聚焦在哪里。
许薇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嘴里含了根棒棒糖，高兴地附和着：“对啊对啊，来我家吧！我们一起睡！”
莫小小却摇摇头：“不用了，听爸爸说他暑假期间会在家里陪我呢。”
许薇安失落地坐好，沈绯静的语气没多大变化：“这样啊……”
车缓缓在小区门口停下，莫小小打开车门，摆手道：“阿姨再见。”
“嗯，再见。”沈绯静颔首。
车子渐渐开远。
莫小小拿出钥匙，伸进锁孔往右边顺利地转了两下后门“哒”的一声开了。房子是半年前新买的的，虽然不大但因为整洁所以还是挺好的。不过如果跟许薇安家的那栋别墅比起来，这里也就只能算是一个能住人的地方。
屋里没人，空荡荡的。她带着一脸‘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进了家门，打开冰箱取出一袋速食饺子扔进锅里。
她对沈绯静说了谎，那个自己称作“爸爸”的人根本没说过暑假期间会陪自己的鬼话。而事实上，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
因为他欠了别人一屁股赌债。而妈妈，跟他离婚后就马上离开了。听说后来她的事业开始风生水起，也算是赚了一些钱，还嫁了一个不错的人。但是从来没有回来过。莫小小和她的唯一联系也就是每个月去银行取生活费的时候。
其实莫妈妈有发过篇幅很长的信息给她，内容都是一些对她抛下这个家感到抱歉的话。但是莫小小都是熟视无睹。
既然都离开了，还有什么好抱歉的。
一个赌鬼爸爸，一个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妈妈，再加上一个支离破碎的家。这是莫小小一直羞于启齿的事，尤其是在许薇安面前。
那个被旁人称作是自己最好的闺密，同时又像上天的宠儿般耀眼的人。
如果说许薇安是天使，那么她莫小小就是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小丑。
永不见天日。
chapter2
不见五指的黑，手机荧屏上的数字显示的是“04:05”。
自从莫爸爸走了之后，莫小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半夜突然醒来，然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又差了不少啊，浅眠又易醒。莫小小揉揉太阳穴，和往常一样开了满室的灯，戴上耳机，支起画架，打形，构图，上色。
天空微亮的时候，一幅画作也就完成了，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作忏悔状跪在窗边的画面。莫小小也不知道画这幅画的用意何在，只是觉得画画是现在唯一能让自己静下心来的事。
莫小小正看着画发呆，手机响了起来，是许薇安。
“喂？”
“小小，你起床没？快收拾一下，准备出门了。”许薇安道。
出门？去哪？莫小小愣了一下。
“喂喂喂，你该不会忘了吧？你前几天不是说睡眠不好吗？我帮你预约了林医生啊！”许薇安语气不善地嚷嚷着，让莫小小产生一种如果自己说“是”的话，她会从电话里面跑出来掐死自己的错觉。
“记得记得！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许薇安无奈地叹气声：“那你准备一下吧，我现在骑自行车去接你，我妈上班没有空。”
“好。”
匆忙的一番准备后，莫小小跑下楼，许薇安已经在楼下了，然后便是一路的念叨，莫小小觉得自己的耳朵应该多了一层茧。
只是最近的思绪好像越来越容易飘忽，所以莫小小基本没听清许薇安在说什么。只感觉到最后许薇安猛地一刹车，莫小小差点被摔出去，脚在地板跳了几下才站稳。不满地抬起头对上的却是许薇安的一脸怒容。
“莫小小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敷衍我也不带这样的！”
莫小小半张开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低下头去什么都没说。
许薇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神色异常，面容上竟带着些许担心，最后泄气般深呼吸一口气，停好自行车：“走了，到了。”
莫小小跟在她身后，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隐约的不安。
这个医生的住处还挺漂亮的，好像是姓林来着。莫小小坐在沙发上四处张望着，面前多了一个拿着茶杯的手。
“喝茶。”林医生笑道，他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看起来并不像医生，反倒像个学者。
而且……还很年轻的样子。
“谢谢。”莫小小突然红了脸，接过茶杯。
“这么说来……”林医生沉吟道“你的这种症状已经持续了半年？”
“嗯。”莫小小点头。因为爸爸离开家有半年了。
“连药物都不管用了吗……”林医生沉吟道，手指轻轻敲打着玻璃杯的边缘，眉头微皱，像是在沉思某个不确定的问题。
半晌。“我给你做个催眠吧。”
“啊？”莫小小被吓到。
“没事的，催眠对身体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许薇安安慰道。
“嗯……好吧。”莫小小迟疑道。
“你跟我来。”林医生站起身往里屋走去。
chapter.3
一个凌乱的梦，很多支离破碎的片段可就是拼凑不起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般缠住自己快要窒息。
背景是一片火海连天。
“感觉如何？”许薇安紧张地问道。
莫小小疲惫地揉揉太阳穴，摇头。许薇安疑惑地看向林医生。
他只是笑笑，道：“没事的，催眠后的正常状况……小小，还记得梦里有什么吗？”莫小小被林医生的一声“小小”唤的再次红了脸。
梦境里让莫小小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无尽的火光，铺天盖地像是要将自己吞没。但不知为何，她不想说出来。
她讨厌火。
“没有，记不得了。”莫小小道。
“记不得？”林医生皱眉，和许薇安对视一眼，又看看莫小小。只见她晃晃头，似是难受的紧。便放了手在她额上，轻轻地按着相关的穴道。
莫小小抬起头便对上了林医生温润的眼，心里忽然就乱了节拍，垂下眼不知道看哪里好。
“感觉好了些吗？”林医生关怀地问道。莫小小不自然地偏过头：“嗯，好多了。”
林医生从抽屉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莫小小：“这是我的名片，身体有什么不适就随时联系我。”
“嗯。”莫小小乖巧地点点头，装作随意地看了眼名片中间的名字，心里有一点欣喜的小情绪在慢慢化开，怀里像是揣着一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小秘密。
他的名字叫林宇晨。
离开的时候，许薇安被林宇晨独自拉到一旁似乎是有什么事要说。莫小小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大门口等着，却是拔尖了耳朵去听，但是距离隔的实在太远，最后也只是听见许薇安情绪激动的一句。
“可是她就快要进行手术了！”
她？是谁？莫小小狐疑地往里走了些想听清楚点，却看见许薇安愤愤地出来了，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林宇晨。
其实她也只是好奇林宇晨罢了，因为对一个人好奇，所以对他的所有事都好奇，都想去了解。
回去的路上，莫小小坐在自行车后座，拽拽许薇安的衣角。
“薇安。”
“嗯？”
“你跟林医生很熟吗？”
“嗯，小时候的邻家大哥哥。现在关系也不错，哥们吧。”
“哦。”莫小小的情绪一下便低落下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小小，”许薇安道，“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妈妈？”
莫小小不悦道：“为什么突然说起她？”
“听说她生病了。”许薇安顿了顿，“要进行手术。”
“那又怎样？她不是嫁人了吗，她的新丈夫应该很爱她吧，应该能好好照顾她的。况且，我去不去根本无关紧要，她连一个电话都舍不得打给我，却发那些废话一堆的短信。”莫小小不屑道。
许薇安猛地一个急刹车，回头，道：“她是你妈妈……”
“就是因为她是我妈妈，我的亲人，所以带给我的伤害才会比其他人对我的伤害更具毁灭性！”莫小小吼道，“够了，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不管怎样……”许薇安的声音轻地像是从远方飘来一样“有时间的话，还是去看看她吧。”
莫小小沉默，她始终无法原谅自己的妈妈当初抛下一家人独自离开，逃避债务的做法。
找到自己的幸福了，才会想起有一个女儿叫莫小小吧？这算什么。莫小小苦涩地扯扯嘴角，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脸，情绪一下便平复了下来。
那个叫林宇晨的人竟有这样的魔力。
正午时分，正是天气大好的时候。莫小小迎着阳光仰起头，眼皮是一片茫然的血红色。
妖冶，张狂的红。就像是某种正在悄然异变的情绪，充满着跃跃欲试。
她要得到林宇晨。
chapter.4
莫小小开始以“病人”的身份挂着“看病”的名头频繁出入林宇晨的住所。
一天，林宇晨打趣般说了句“不会做饭的女生以后怎么会有人要。”莫小小脸色一变，当场便闹着要做饭，林宇晨拗不过她，只得依了。结果是没过一会他就听见厨房传来一声尖叫伴随着碗筷落地乒乒乓乓的声音。
林宇晨跑进厨房看见的就是一副莫小小白着一张脸抱着头的景象，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林宇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见煤气炉上燃起的一圈火苗。
他关掉煤气，用脚踢开地上的瓷碗碎片，牵着莫小小从容走出了厨房。
“你怕火？”林宇晨问道。
莫小小却是直勾勾地看着林宇晨，道：“林宇晨。”
“嗯？”
“我喜欢你。”
第二天，许薇安接到了莫小小自那天去林宇晨家催眠回来后的第一个电话，第一句话的威力便将她一番狂轰滥炸。
“薇安，我和林宇晨在一起了。”
许薇安愣了好几秒才消化完这个消息，因为太过不可置信，所以最后也只是讪讪一笑，道：“是吗？恭喜啊。”
“你不为我感到开心吗？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呢。”莫小小的语气变得阴阳怪气起来，许薇安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道：“没有啊，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半晌才传来莫小小的声音：“算了，反正我只是想跟你说另一件事而已——”
许薇安那句“是什么事”还未说出口，莫小小的下一句话又是一个五雷轰顶。
“我要跟林宇晨一起离开这个城市，去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两个小时后火车就要来了。你是我的好朋友，这么重要的事我自然要告诉你一声。”
许薇安被那些话雷地内焦里嫰：“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和林宇晨一起。”莫小小重复了一遍。
“你……”什么时候决定的，为什么要离开，要去哪里……许薇安的这些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莫小小再次截断她的话。
“好了不说了，等我去到目的地再联系你啊，拜。”
“嘟，嘟……”莫小小很有效率地挂了电话。
许薇安看着电话怔怔地出神。事情好像在朝一个她控制不了的轨道前进。
手机荧屏突然亮了起来，“林宇晨”的名字在上面一晃一晃的。手指轻划了接听。
“喂？”
“薇安，昨天莫小小她跟我告白了被我拒绝了，我打了一晚上她的电话都不接，会不会出事？”电话那头是林宇晨慌张的声音。
许薇安发誓，这样的对话再来多几次她一定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雷死的人。
“你在开什么玩笑，她几分钟前才打了个电话来说你们两个在一起了，今天约好一起离开这个城市去开始新的生活……”许薇安猛地顿住，大脑飞速运转着分析这段时间里莫小小的反常状况，心中一紧。
糟了！
chapter.5
当许薇安翘了课满头大汗赶到火车站的时候，莫小小正戴着耳机坐在候车厅安静地等火车，一脸恬静。
再过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离开这个城市了，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开始新的生活。莫小小心想着，努力忽略掉近段日子里会时不时蹦出脑海的那些诡异的记忆碎片。
下一秒，她感觉到耳机被一只手粗鲁地摘下。
许薇安拽着莫小小的手便走。
“你干嘛！”莫小小一把甩开她，不悦道，不料竟看见许薇安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眼眶，语气不禁软了下来“你干嘛……”
“你还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多久。”
许薇安哽咽道，“要给你多久时间才可以醒来，半年还不够吗？你要让爱你的人，在乎你的人等多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莫小小的眼中划过一丝慌乱，转身就要走。许薇安猛地把她拽回来：“你回来！”莫小小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
“林宇晨根本没跟你在一起，也就更加没有说要和你一起离开这个城市，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莫小小却比许薇安更大力地再次甩掉她的手，恨恨道：“你根本是见不得我好吧！林宇晨选择了我，你很不甘吧？你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你转吧？”
这次换许薇安愣住了：“你在说什么？”
“我和你相处有七年了吧？人人都说我和你是最好的朋友，可是我讨厌你！”
“你在说什么……”许薇安不可置信地看着莫小小。
“明明是好朋友。可是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一个是高高在上不谙世事的天使，一个是在泥淖里永远抬不起头的小丑！我根本就是你的陪衬吧许薇安！”莫小小歇斯底里地喊着，许薇安的眼神已是失望至极。
莫小小注意到了，冷笑道：“怎么，你在我眼中竟是这个样子，你觉得很失望吗？我一点也不想和你做朋友。每次看见你的闪耀，我都会觉得自己卑微如尘，每次看见你的美满家庭我都会想起我那不负责任的懦夫般的爸爸和根本没考虑过我的感受的，自私的妈妈……”
原本还处于震惊状态的许薇安突然跟炸了毛的猫似的一把抓起莫小小的衣领，冷笑道：“不负责任的，懦夫般的爸爸？根本没考虑过你的感受的，自私的妈妈？”
“可是就是你口中那个‘不负责任的，懦夫般的爸爸’不顾一切冲进火场救了你而他自己却丧身火海！就是你口中那个‘根本没考虑过你的感受的，自私的妈妈’在经历一场大火后不仅要面对失去她的歌喉的痛苦，还要挺过丧夫的绝望。最后呢？居然还得孤零零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只是为了配合在那次事故后患了妄想症的你，配合你在自己的世界里所捏造的故事！而导致发生那场大火的人就是你，仅仅是因为你的不小心！”
“莫小小，那个不负责任的，懦夫般的，根本没考虑过别人感受的，自私的人是你！”
莫小小一脸苍白地听许薇安说完，连连后退，呢喃道：“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你骗我……”她突然从上衣口袋拿出一把随身携带的美工刀，指着许薇安厉声道。
“你骗我！”
许薇安却只是站在原地神色凄然地看着她。
莫小小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晕了过去。梦里，她终于从半年里的记忆碎片里拼凑出了事情始末，看见了她的世界本来的样子。
PS：由于字数限制，不能完篇发布，所以分了上下篇分别发布。
国王和天使（上）文／萝卜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