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1)

夕阳西下，金星哥哥坠在天边，稳定地照耀大地，我凝视他，一层云飘过来，蒙住他年轻的脸。

“哥哥！”我喊他，“你今天晚上找老妹子玩来吗？”

纤云淡薄，透许多红霞，欢快地看着老妹子。

盛夏的暮光，灼热的气息慢慢消去了烦燥。

妈妈看看我，她笑着说一句话，夏风吹过来了，将她温柔的话淹没。

我躺下去，举起小脚丫。又翻个身，看到茂密的打碗碗花。

这些花朵，柔弱的粉色，渲染了喇叭花瓣，小小的花朵努起了嘴巴。我掐一朵花，看着花心，最里面有一颗小珠子，绿莹莹的，顶颤巍巍的花蕊，腻着厚厚一层花粉。我吹一口气，这花粉纷纷扬扬地，涨满了花朵。

我扯几把花藤，捋成束，将一头扎紧，编着小辫子。断裂的细梗流出暗绿汁液，染了我的手指。

我编一根细藤，再扯一根编进去，这细藤上，翠叶遍布，悬绽开的花朵，抿几串骨朵儿。花骨朵颜色深些，竟然是淡红色了。

我编两个手镯，戴在腕上，花朵支棱棱，特别精神。

我扎着两个手，趴在地上，分开一大片打碗碗花儿，露出红色白色的土，折一块树枝，挖土取根儿。

长长的根袒露出来，又肥又白，我抓出来，在衬衫上擦几把，迫不及待放进嘴巴里。

一股泥腥味蹿到嘴巴里，我屏住气，嚼了几口，清甜的味道噗嗤就留恋了满口。

“真甜啊！”我说，撅起屁股，低着头，又撅起了甜根。

地里，高粱长得正好，斗大的穗子沉甸甸的，迎着风颤动。

妈妈露一个背影。她又高又壮，穿一件灰色背心，骨起了刚强的脊梁。

硕大的高粱叶子扑闪着，甩过来甩过去，妈妈回手，扯掉了许多叶子。

“妈妈！”我喊，“妈妈，回家吗？我肚子饿了！”

妈妈直起腰，一片高粱叶子遮了她的脸，她握住它，轻轻一扭，这叶子拦腰断了。

“马上回家。”她说，准备走出来，却又停下脚步，她拉弯一颗高粱，仔细看着，然后，她笑了出来。

“那是什么，妈妈？”我问到，“是高粱垫头吗？”

“是呀。”妈妈说，她折下乌黑的果实，又横着走过去，“这里有满满一窝高粱垫头呢！”

我兴奋地坐起来，扔掉了所有的打碗碗花根儿。我太了解高粱垫头这种美味拉。

妈妈终于走过来了，她举一大把高粱垫头，我眼巴巴看那黑色果实，激动得伸出了舌头。

日子很紧，爸爸妈妈都没有钱。老妹子很想吃零食。但是，村里的小卖部，一年到头空着柜台！即便有半盒子水果糖，却要拿钱来买啊！

地里却有许多零食，关键这些零食不必花一分钱。

妈妈走了出来，跳上了地头。她那么健壮，又那么灵活，她的大脚踏进酥酥的土里，踩得土块滚落了下来。

我跑过去，扑进妈妈怀里，先讨好地蹭蹭她的胸，又把手伸进她的怀里摸油。

妈妈打落我的手，单手抱抱我，把高粱垫头放进我的怀里。

村里的老人，把这高粱垫头叫做“乌米”。它们寄生在健康的高粱穗上，吸取营养，长成了甜甜的水果。

采集得多了，剥去外壳，得到了细白嫩甜的果子。咬一口，甜滋滋的，水分充足，味道甘醇。

我抱着高粱垫头，蹦跳着跟着妈妈。

妈妈好年轻啊！黑红的脸膛，粗粗的胳膊，她迈着大长腿，把高粱叶子搬过来，揣进了自行车的大筐里。

自行车带着两个大筐，一个大筐塞满草，一个大筐塞进了老妹子。

夕阳沉下去了，我站在大筐里，扒着筐栏，老妹子只有筐那么高！

小麻雀乌油乌油地飞着。茂密的灌木丛里，弹起无数小黑点。草绿得透彻，绿得千变万化。星星点点的野花，掩藏无数野果子。

空气清鲜甜蜜，盛夏的热气散去了。老妹子扭过身体，抱住了妈妈的后腰。